前不久,我在做併購選題的時候發現,“腰部項目”這個詞出現的頻次非常高,出於好奇,就拿着跟幾位投資人聊了聊。

意外的是,在交流過程中,大家對於這個概念的態度存在很大分歧:

一類認爲,“腰部項目”正被VC/PE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有投資人表示其所在機構已經將“退出腰部項目”作爲今年的工作重點,還有人認準了這類項目在併購市場的前景,已經開始自主創業;

而另一撥人則直接指出,“腰部項目”的定義就是個僞命題,“退出腰部”更是理想化的策略。有投資人對小飯桌直言,與其討論不切實際的系統化退出,不如提前簽好回購條款比較實際。

曾經不受“待見”的腰部項目,爲何突然獲得一級市場的關注?大家又爲何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分歧?

VC苦“腰部項目”久矣

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們先來討論一個詞——“老頭公司”。

交流過程中,有投資人提到這個新名詞,並且指出這類企業在機構portfolio裏佔了很大比例。

網上對其的定義是:成立時間不短,對行業、產品有自己成型的想法,收入和利潤有一定體量,養活團隊生存不成問題,但是想有更高增長比較困難的企業。這類公司IPO的可能性通常不大。

總體來看,這一畫像也基本符合多數機構對於“腰部項目”的定義。

上述投資人告訴小飯桌,無論是“老頭公司”還是所謂的“腰部項目”,過去並不受機構內部關注,甚至談起來都不免眉頭緊皺。

原因不難理解。

一方面,過去一級市場“造富效應”發酵最爲猛烈的時候,投中一個明星項目換回幾十倍、上百倍回報,纔是機構追求的宏大敘事。

投資人李剛強就曾回憶,他跟一個美元基金聊天時,對方就說:我一個基金5個億,一個項目退出三、五千萬,其實我並不care,這類退出機會我一般都不會去做。我care的是,有一個項目能幫我拿回整個基金(回報)。

除了機構的主觀偏好,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腰部項目退出的確存在不小難度。

目前,機構的主流退出方式包括IPO、老股轉讓、併購等,其中IPO本就不是腰部項目退出的主流範疇。

至於老股轉讓,也是更多屬於頭部的機會。小飯桌此前在《明星項目也開始5折“甩賣”老股了》一文中曾提到:“有投資機構以更高的估值再進來或者有明確上市預期的項目,纔是投資人心中的理想標的。”

而據全國社會保障基金理事會副理事長陳文輝此前透露的數據,早在2022年,腰部項目的估值最高只能達到前一年同類項目的一半。

“大家都說退出難,其實主要就難在腰部項目上,過去除了少數的併購機會,機構只能通過回購,即使是頭部GP也無法做到系統化地退出。”上述投資人稱。

一組來自澳銀資本的數據,也佐證了這一點。澳銀資本董事長熊鋼在接受證券時報採訪時曾指出,根據公司內部統計的2018年—2022年市場調研數據來看,統計樣本包含了深創投、騰訊投資、紅杉中國、IDG、達晨財智等規模前500家VC/PE機構,投資項目總數約爲63335起,退出項目總數4582起,項目平均退出率僅爲7.23%。

與之相對應的數據是,在投資機構的投後項目中,腰部項目的佔比通常高達40%—50%。也就是說,這些都是無論大小機構投資團隊工作(頭疼)的重點部分。

轉變:風險投資勝率取代概率

既然機構早就苦其久矣,那麼現在爲什麼又開始關注起“腰部項目”了?

某種程度上,這可能是GP對“IPO造富”祛魅的一種體現。

當下,“IPO紅利不再”已經成爲業內共識,且不說IPO申請難度正在實質性提高,能夠登陸二級市場的項目數量驟減,即使項目的真的成功IPO,一二級估值倒掛、上市破發等頻頻發生,不僅很難見到所謂的極致回報,甚至還要面臨虧損風險。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投資人虧到B輪、虧到C輪”的媒體報道。

就拿近日上市的茶百道來說。頂着“今年港股最大IPO”的光環,結果開盤即破發,上市首日收跌26.86%,市值蒸發70億港元。截止目前,茶百道報11.82港元/股,僅四天已經較發行價跌去32.5%。

IPO前,茶百道曾與蘭馨亞洲、正心谷資本、中金同富等機構簽訂了增資協議,每股成本爲13.2元,也就意味着,這些機構已經出現了浮虧。

正如經緯創投創始管理合夥人張穎對媒體所講,風險投資回報空間確實被大幅壓縮,這是事實,而且以後是常態,勝率要取代概率了。

除了IPO退出難這一現實困境,LP意志的轉變,也激發了機構對於“勝率”的渴望。

“過去和LP聊天,講的都是投什麼賽道、儲備了哪些頭部項目、它們未來能增長多少倍。如今LP不在乎這些所謂的極值收益了,他們關心的是怎麼可以讓基金更抗風險。往往基金退出期一到,LP就會要求整體退出,應退盡退。”一機構募資負責人告訴小飯桌。

在某PE機構負責募資的馬飛對此深有同感,“現在LP的預期和心態都在發生變化,在跟LP溝通過程中,他們會反覆溝通項目的預期退出時間以及退出方式,退出率也是一定會被問到的題目。

這一語境下,GP也終於意識到,建立一套系統化的退出體系有多重要,尤其是佔比最高的腰部項目,自然成爲了機構的工作重點。

宇杉資本創始人兼CEO航天就曾在2024年全員信中分享了過去一年內部的整體退出策略:頭部項目選擇分步退出,優先考慮接續基金,使其繼續保持對股權的控制和股東地位;其次要主動促成一些流動性事件,主動尋找買家。

他特別指出,“尤其腰部項目的退出,雖然需要消耗更多的管理精力,但有助於我們更好地去持有頭部項目,在獲得更高的整體組合收益的同時,平衡好流動性。”

“某種程度上,這的確是一個正確的路徑。尤其大環境擺在這,腰部項目更是要儘快出清,越到後面只會越難。”馬飛表示。

理想與現實

儘管多重因素決定了機構必須要在腰部項目的退出上多費腦筋,但在大多數訪談對象看來,實現腰部項目的批量退出是一件“理想豐滿、現實骨感”的事情。

門檻、價格、方式、創始人意願以及買方承接力等等,都是GP們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以目前看來,最爲可行的方案——併購爲例。

在投行從事併購交易的陳峯告訴小飯桌,區別於過去幾波的跨界併購熱潮,現在的買方都是以產業併購爲主,這就要求併購標的與上市公司具有很強的產業協同作用。“那些行業吸引力小的標的,很難會進入買方的視線。”

此外,VC投資人Vivian指出,交易的“時機”,往往決定了交易的價格。“當公司業務仍然持續增長,但速度放緩時,正是公司出售的最好時機。一但錯過,價格往往會一落千丈,後期進入的機構很有可能面臨因估值倒掛而虧錢的風險。”

但矛盾點在於,又有幾個創始人願意在業務向好的時候,賣掉自己的公司呢?

同時Vivian還提到,上市公司的數量也決定了併購交易只能解決少部分項目的退出問題。“當前A股上市公司有5000多家,其中有能力和意願做併購的企業數量更少,但是一級市場投資項目的數量多達數萬家。”

“這就意味着,腰部項目面臨的是一個極度傾斜的買方市場。”

有意思的是,在聊這個選題時,不止一位投資人提到了回購條款這個事。在他們看來,所謂的系統化退出,更多是理想狀態,是空中樓閣。最實際的退出策略,就是在籤協議的時候寫上回購條款。

Zoe在某VC從事投後工作,目前他肩負着四隻基金的退出。

“什麼分層管理、系統化退出,都太理想化了,現實中大多數情況是你找創始人談退出,對方肯定不會積極配合。如果你簽了回購條款還好,如果沒簽協議,連告人家都告不了。”Zoe對小飯桌說道。

馬飛也認同她的觀點,“從過往經驗來看,能退出的腰部項目始終是少數。對於大多數項目而言,如果之前有籤對賭條款,趁着企業還有回購能力堅決執行,纔是最實際的途徑,否則就只能熬了。”

他們也不約而同地建議投資人——未來能籤對賭的一定要籤。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馬飛、陳峯、Vivian、Zoe皆爲化名)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小飯桌”(ID:xfzmedia),作者:王滿華,編輯:張麗娟,36氪經授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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