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哈尔滨日报

□ 敖卫中 手绘:孙嘉驹

北方的四月,处处现出春的气息。柳树由鹅黄渐渐地变成了淡绿,如一团薄雾,在微风中抖动着,好像一碰即碎的样子。杨树已吐出了褐色的毛毛狗,那翠绿的嫩叶儿钻了出来。剪裁得整整齐齐的榆树墙,已迸出数不清的绿星星了。

风跟着来了。先是微微地吹,如含羞的村姑一般,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切。那抽丝的柳芽,舒展起身子,绿中带黄,细密柔软的枝条垂下来,像小女孩儿披肩的秀发,春风拂过,婀娜多姿,煞是可爱。“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春的美丽一览无余。是风,还是云?那云在空中淡淡地铺开,时而遮住了太阳,时而躲到天边,不紧不慢地观望着,像是一位见惯风花雪月、世态炎凉的老人,那样地从容淡定高挂于天。

不日,风便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像是不听话的孩子,逞着疯地狂吼。地面上,飞沙走石,风把犄角旮旯的垃圾都卷了起来,打着旋儿在人的眼前飞舞,有的被挂在了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枯叶草屑也被卷了起来,无所适从地乱飘着,一会儿被推到墙角,一会儿又被搡到路边,没有个安身之所。田野里,农民们身子前倾,生怕被风卷走的样子,一手吃力地扶犁,一手扬着鞭子,那低头慢行的老牛,似乎很是心里有数,慢悠悠地迈着方步,蹄子踏在垄沟里,带起了一团团的泥土。

有那么些天,早晨一开门,天蓝蓝的,一丝云都没有,太阳也明媚可人,鸟儿撒着欢儿地叫着。树木有的抽出嫩芽儿,有的芽苞将要裂开,樱树、杏树已绽放着粉红色的花蕾。突然之间,树梢儿微微地动了动,枝条儿吃惊地摆了摆,有风从西南方袭来,而且脚步越来越急促,不一会儿,整个树就全动了起来,整个树林全动了起来,整个群山、大地都动了起来。炊烟不知所措地被四处拉扯着,鸡鸭鹅们东一头西一撞地乱跑着。一向躺在屋里的猫此时却躬身蹲在窗台,瞪着大而圆的眼睛,凝望着那被卷起狂舞的一地鸡毛。

这四月的风,不知是怎么来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可能,是昨夜潜伏在那远处的山沟里,休整了一夜,天一亮就出发赶来了。在昨夜它是不是拥着那一束束的含羞草、那一簇簇的蒲公英安然而睡?还是躲到树林里与那松柏安眠?一大早,那山鸡就咯咯嗒地叫了起来,是风给唤醒的吧?

这四月的风,不知吹向何处?也不知究竟在何处安家?“春风不度玉门关”,难道它从遥远的玉门关吹来?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温柔,时而暴烈;时而低吟,时而高歌。掠过湿润的黑土地,弥散开清新的泥土味儿;拍打着窗棂,引来摇车里婴儿好奇的眼睛;狂甩着大树的枝冠,发出隆隆的吼声。

这四月的风,真看不明白,你是温婉的少女,还是刚烈的男人?此时,想那烟雨的江南,肯定没有这般北方的风吧?如果有,林徽因女士又怎能写出那样的四月天呢?让一代代的少男少女虔诚地捧着林氏的诗篇,痴痴地想,一想就想起那迷离的美景、诱人的春色,想起草长莺飞的江南,就想起了雨巷和那撑着油纸伞结着愁怨的姑娘......

可是,有没有想过江南的风呢?那江南四月的风,能与北方四月的风别无二致吗?细数历代诗人和文学大家,写江南四月风的真是少之又少,而写北方的风可谓连篇累牍,为什么?如果说北方的风是一坛老酒,极易唤起人们的精神与冲动,那么江南四月的风,当然就是一杯淡淡的茶,很难唤起人们的兴致和灵感吧?北方的风是浓烈的,是泼辣的,是透明的,是毫无遮掩的;而江南的风则是温润的、矜持的、含蓄的,似有若无的。

北方的风总是催动人的脚步,而江南的风却徐徐贴面撩人。不知是风塑造了人的性格,还是人的性格唤起了风的个性?这风一吹入关外,就一改在关内的忸怩和小心,忽然就变得粗犷和豪放起来。莫非,一出关就喝多了北方的二锅头?如果说江南的风是一首含情脉脉的诗,那么,北方的风就是一曲蒙古族优美的长调了。

再看,江南人行走在四月的风里,吴侬软语在随风潜行,生怕惊到花上的蜻蜓和蜂蝶;而北方人呢,在四月的大风里,定是大嗓高音,唯恐惊不动那一池春水,定与那呼啸的风声一比高低。

生在北方,习惯了这四月的风。它一年年的来,也一年年的走。盼着它,能带来久违的暖意;也惧怕它,刮得昏天黑地、飞土扬沙。爱着它,能吹开一片片的新绿;也责怪着它,把那田埂、垄台吹得瘦骨嶙峋。可是,亲爱的人们,不要紧,云就跟着来了,雨就到了——那是风给领来的,紧接着大地就会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万物复苏、春意盎然了。

这就是北方的风,北方四月的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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