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笑天將短劇作爲一個流量高速變現的生意,不是創作,而是商品,“這個商品和衣服襪子沒有什麼區別。”他將自己視爲一個產品經理而不是文學創作者,“說白了我們就是服務業,肯定要找準用戶痛點,把客戶服務好……用戶需要什麼,我們生產什麼。”

丨新京報記者李冰潔

丨陳曉舒

校對丨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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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總、陸總和厲總,都是千億身家。他們染着黃髮,穿着豆豆鞋,在簡陋的佈景下,紛紛將小嬌妻們圍住。在外流落數年、已經誕下寶寶的女主角不願輕易原諒這些總裁,賭氣不願再續前緣。這是有着相似情節的、千億總裁“追妻火葬場”的短劇。

2023年年末,短劇進入主流視野,曾經寫長篇電視劇的、寫網文的、爲新媒體撰稿的人們紛紛進入短劇劇本創作領域,期待這個嶄新的行業回饋給他們流量、名聲和財富。他們總結出了一套順滑的萬能公式,如“酒色財氣”“互搧巴掌”,精準地踩在觀衆們的情緒點位上。他們也在其中經歷着自我拉扯,“我也受不了其中狗血的部分。”

2022年11月14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辦公廳印發《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微短劇管理 實施創作提升計劃有關工作的通知》,其中寫明,要對色情低俗、血腥暴力、格調低下、審美惡俗等內容的“小程序”類網絡微短劇,開展專項整治。

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助理教授、媒介研究學者劉陽也曾在自己的首頁刷到過這類短劇,在他看來,“短劇以一種誇張的情緒俘獲觀衆,在目前的確是泥沙俱下”,劉陽建議,在對短劇進行規範化管理,將劣幣驅逐出市場的同時,也應當推進文化的多元化發展,“不是下沉市場的觀衆只愛看這個,每一個人都有獲取尊嚴感,追求崇高的本能。”


秋子的第一部短劇,前三集改了十次。受訪者供圖


踩中風口的編劇

2022年8月,劉笑天辭去了某網站文學板塊總編的職位。在網文行業浸淫近二十年,他發現,近年來,視頻已經取代文字成爲了更容易被接受的傳播媒介,也漸漸有同行將自己的IP改編成短劇,並且收到了良好的市場反饋,在劉笑天看來,“這是短劇的雛形”。

短劇分爲橫屏短劇和豎屏短劇,當下流行的豎屏短劇被業內人士稱爲小程序劇,每集時長在1分鐘左右,總共80-100集,憑藉“短平快”的特點及“爽文題材”走紅,採用小程序付費的方式觀看。據報道,2023年秋天,短劇《無雙》在製作成本不到50萬元的條件下,上線8天收入就破1億元,由此開啓了“7天拍完、8天億元,10天財富自由”的傳聞。

經過兩個月的市場調研,劉笑天也成爲一名短劇編劇。最初,他需要進行兩週左右的資料工作,然後開始寫作,花上三天兩夜,不眠不休地完成六萬字左右的劇本。最終換取一萬塊左右的稿酬。

入行不到半年,他的稿費就上漲到兩萬元,又僅在半年之後,資本入局,稿費上漲,他的月收入很快就超過了十萬元。

2023年10月,劉笑天成立短劇公司,他們提供原創劇本,並深度參與後續的拍攝剪輯。起初,只有兩個編劇,一個商務。不到半年時間,這個團隊擴充到了二十多位編劇,三位演員和三位導演,每個月產出二十多個劇本。

2023年,被稱爲短劇元年。艾媒諮詢發佈的《2023—2024年中國微短劇市場研究報告》顯示,國內微短劇2023年市場規模373.9億元,已達到同期電影市場規模的近七成,預計2027年中國網絡微短劇市場規模將超1000億元。

越來越多熱錢湧了進來,劉笑天說,“原來做網文的、做傳統影視的、做MCN的,都想進來看能不能做出爆款。”2023年年中被多位從業者視爲短劇行業的分水嶺,資本入駐,其他領域的玩家湧入,各方面費用水漲船高。據劉笑天估算,去年9月,大約有500部短劇上線,“到了今年,這個數目只會更高。”

“短劇元年”的這個夏天,貝塔的友人從網文行業轉換到短劇行業,並很快收穫幾部“充值破百萬千萬的劇”,貝塔也被這位友人招攬,承擔編輯的責任,負責爲編劇提供寫作方向,提出修改意見。他說,湧入短劇行業的編劇多到用不完,“只要覺得自己有天賦就進來實習,寫一兩個本看效果,好就留下,不好就淘汰。”


劉笑天工作室的編劇們在工作。受訪者供圖

短劇的“萬能公式”


在2023年年初開始短劇創作之前,棒槌是參與過視頻平臺S級項目(super,指超級項目)的長篇電視劇編劇,不愁項目,但掙得不多,自稱“腰部編劇”。她有着不錯的背景,高中時就愛寫小說,通過藝考入讀了戲劇影視文學專業,直至碩士畢業。

在此之前,棒槌不是短劇受衆,“一部看下來差不多兩個小時,我覺得浪費時間。”一些短劇的推流曾出現在棒槌的首頁,她很快將它們刷走,“太粗製濫造了”。

但現在,爲了寫出短劇劇本,她看了不少粗製濫造的故事。

過去她在學校裏學的劇本創作邏輯是,“要有人物弧光,要做鋪陳、埋伏筆。”但面對短劇,她卻要適應“快得要命的節奏。”短劇不需要多麼流暢的起承轉合,“要每一集都有一個爆點,畫面和故事要刺激。反派的腦袋上恨不得貼上‘我是反派’的標籤。”

編劇秋子有着和棒槌相似的成長路徑,秋子曾就讀於頂尖的戲劇院校,是被《故事》《編劇的藝術》《編劇理論與技巧》等經典作品餵養成長的,她說她寫東西喜歡“壓着寫”,期待電影能夠“窺視人性深層次問題”,類型片甚至都不是她的觀影偏好,短劇更不在她的興趣範圍之內。

2022年年初,她在創作第一部短劇時,前三集,改了十稿,曾習慣於進行影視劇創作的她仍然在追求劇情起伏的“呼吸感”。但老闆告訴她,不要溫吞吞的,要直接。

第一稿,秋子用主角的夢境引入,主人公從房間到客廳,有逃跑、躲避、被老公掐住脖子的連續動作。老闆覺得囉唆,刪去鋪墊,只保留了最激烈的“被掐住脖子”這一個畫面。

至於劇本的奇幻元素,秋子在初稿時放在中間部分。最後的定剪中,它被移到劇集開頭,直接交代本片的類型,“因爲一定要一上來就告訴觀衆所有的設定。”

在秋子創作這個劇本時,以婆媳矛盾爲主題的劇集正在大火,她被要求增加這類內容,“要激烈”,溫吞的對白被勒令刪改,最終,這段呈現婆媳關係的情節變成婆婆催生,逼着媳婦喝豬胎盤湯。

另一段夫妻吵架的戲,前兩版的劇本,秋子鋪墊了九場,“寫他們怎麼層層遞進地吵架,直到說要離婚”,但這兩個版本被認爲“太平庸”。秋子只能又根據意見讓婆婆加入了進來,再之後,又加入了一段夫妻假親熱的戲份作爲噱頭。

秋子還收到了“不要寫那麼多場景”的要求,因爲短劇拍攝時間短,投資少,“沒有必要把錢花在這裏。”

最後秋子列了一個提綱,寫出劇情有可能出現的最極端的情況,每集一分鐘,至少一個反轉。

一個字,要“爽”。這是幾經折磨後,棒槌和秋子得出的共同結論。如果將這個字拆分,棒槌用四個字“酒色財氣”總結了女頻短劇能成爲爆款的必要因素,“展示光鮮亮麗瀟灑自在的生活;出賣男色,展示肌肉、曲線,所有帥哥都愛我;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財富;本來是富二代但是隱藏身份直到打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手撕‘綠茶’,完成復仇。”

還有與之搭配的一系列規定動作。“搧巴掌”是短劇中常用的橋段,“經常刷到短劇的廣告,上來就有人挨巴掌”,秋子曾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劇情衝突,“影視劇一定會做出很長時間的鋪墊,將人物性格和行爲動機解釋清楚”,但短劇不必,觀衆將會在10個短劇中刷到至少7個搧巴掌的情節。

秋子的媽媽是個短劇受衆,她向女兒總結道,“出軌、重生、互搧巴掌,是短劇的必備法寶。”

以上的經驗已經基本上成爲了女頻短劇(指受衆主要爲女性)的創作公式,但棒槌也在摸索中發現,“擦邊”也是行業裏默認的可抄的近道。

爲了學會擦邊,她研究了不少擦邊鏡頭,“洗澡溼身、露肌肉、特寫給到下頜線、嘴脣喉結、男性骨節修長的手。”

在提供給一些公司的劇本中,棒槌會直接在一些段落旁邊加備註,“比如一場美男沐浴的戲,我們會在後面加個括號,概括這場戲的戲劇目的,男色擦邊,可以投流。”所謂投流,是指將短劇中的片段投放至短視頻平臺,用來吸引觀衆付費。

現在,棒槌得出了短劇創作的天然真理,“需要完全順應人性,大家想要什麼,就寫什麼,什麼東西最能夠刺激到嗨點就寫什麼。”


2024年4月,一部女頻短劇拍攝現場。受訪者供圖



操縱觀衆的情緒

不是每一個短劇編劇都需要經歷心理和創作上的艱難變革。劉笑天覺得自己的轉行非常順暢,“短劇從格式上和原理上遵循影視劇本的邏輯,但節奏又是網文小說的”,因爲兩個行當都幹過,他將過去的工作經驗攢了起來,也很快拿到了不錯的流量。

劉笑天將短劇作爲一個流量高速變現的生意,不是創作,而是商品,“這個商品和衣服襪子沒有什麼區別。”他將自己視爲一個產品經理而不是文學創作者,“說白了我們就是服務業,肯定要找準用戶痛點,把客戶服務好……用戶需要什麼,我們生產什麼。”

在他看來,想要做出爆款短劇,關鍵是要學會操縱觀衆的情緒。他總結出正面情緒和負面情緒,“正面比如親情,負面比如復仇。”劉笑天給出了一個創作模版,“主角幾年之前是普通人,後面上了戰場成爲戰神,權傾天下,但回到老家,之前看不起他的人不知道他現在的身份,這樣的劇,看點就在主角什麼時候亮明身份,讓反派對主角跪地求饒。”

爲了更好地把握大衆情緒,劉笑天給團隊的任務之一是,要每天看熱搜,去民生新聞背後找到觀衆的痛點,“去年,彩禮一直是很熱的話題,男頻劇就有不少以彩禮作爲‘鉤子’(指吸引觀衆繼續觀看的設定)。”

貝塔參與的兩個劇本,在一週內先後登上了業內的“熱劇排行榜”。他從來沒有指望過借短劇進行自我表達,他說,個人能決定的東西很少,“市場喜歡什麼,政策允許什麼,現在的風頭在哪裏,這些跟錢掛鉤的纔是最關鍵的,你自己愛不愛寫那都是次要的。什麼時候你能年收入千萬以上,再考慮自己願意寫什麼吧。”

十七八歲剛開始寫網文時,貝塔也曾經歷過一段時間的職業羞恥,“我做網文編輯都不敢跟身邊人說,覺得這些東西不高端,全是怎麼爽怎麼寫。”

兩年之後,他不再有這種想法。

到現在這個階段,貝塔在創作時鮮少有藝術和商業上的衝突,“偶爾躺牀上睡不着的時候會想一下,醒了該幹活了就不想了,但凡靠寫東西能賺到錢的人,九成九都不會有什麼這種追求的。”

貝塔將短劇套路形容成語文老師閱卷,“有沒有踩到得分點,對手寫得噁心,得分;仇恨拉得到位,得分;開局就被女朋友綠了,得分。要直到結局才揭開男主的真實身份,那是最大的爽點。”

貝塔曾提點下面的編劇,要準確把握好付費的節點,“所有人盯着男主嘲笑他說他不行,這時候,能證明他牛逼的人出場了。之後怎麼樣,要充錢才能知道。”到了第一個付費節點,“之後寫得再爛也沒有太大關係了。”

他們也精準地找到了受衆,劉笑天說,短劇的受衆基本在35歲以上,“目前的主流付費用戶是年齡比較大、不太會找盜版、容易上頭爲情緒付費的。”

貝塔的表述更加直接,“男頻短劇(指受衆主要爲男性)的受衆基本上是40-60歲的底層勞動者,用互聯網的說法就是下沉市場,他們生活不如意,需要找點兒精神寄託。”

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助理教授、媒介研究學者劉陽也曾在自己的首頁刷到過短劇,他清楚地知道,短劇在以一種誇張的情緒俘獲觀衆,“在目前是泥沙俱下”。

“實際上是短劇市場讓下沉的人變得更加下沉。被稱爲下沉市場的觀衆們實際上被進行了選擇權的自我剝奪,底層可選擇的文化產品本來就少,資本利用這一點,通過兜售文化產品的方式,將底層民衆變傻,以便之後更好地割韭菜。”劉陽說。


短劇拍攝現場的佈景。受訪者供圖

在追求質感和追求“爽”之間

入行久了,棒槌漸漸依靠職業精神而非理想堅持了下來,“如果過去我說那是我辛辛苦苦生出來的孩子,改一個字我都會被氣死,現在,我的態度就是你們隨便改,把錢和署名給我就行。”

做傳統影視劇編劇時,動筆之前,棒槌要做很久的籌備工作。主角的身份是服飾店店主,他們會花一個月時間到上海的七浦路服裝批發市場採訪店家;主角是建築師,她會買來建築學最基礎的教材學習,花時間採訪建築行業裏的人。

最久的一次準備工作,花了半年時間,那是一部古裝劇,編劇團隊希望與別的劇集拉開差距,她買來宋代古籍,從中尋找人物原型,並架構基本的政治佈局、城鎮規劃和基礎建設。還要學習古人說話的方式,“不能講大白話,但是又不能太咬文嚼字,要讓觀衆都能聽得懂。”

在傳統影視劇的創作過程中,棒槌認爲,“整個製作團隊對內容有自己的標準,有想要傳達的東西,不完全是被觀衆和市場牽着走的。”

但短劇不必如此考究,半年的準備工作夠棒槌寫6個本子。她爲短劇做的準備工作最長是一天,“做太多準備反而會讓編劇創作時有限制。”在她看來,歷史背景、服化道和臺詞都不是短劇觀衆們在乎的內容,“哪怕你穿着影樓的衣服,只要演得夠爽,觀衆就喜歡。”

棒槌介紹了常規短劇的製作流程,如果時下流行“首富千金”的題材,走搞笑風格,她會收集一些網絡熱梗,走文藝風格,“就翻翻一些音樂軟件的評論區”,棒槌時常看得起雞皮疙瘩,但沒辦法,“一些受衆就是愛看這個。”

棒槌認爲,對於短劇這種短平快的項目,“大家根本不在乎你穿古裝說現代臺詞,甚至會有人專門放一些現代的元素,比如讓女主在舞臺上跳科目三。”

在傳統影視行業,棒槌所在的編劇團隊基本都受過專業的文科教育,但短劇剛剛興起,無論是編劇還是製片方,少有真正懂行的人,“誇張點兒說,他們對編劇的能力並不是很在乎,甚至只要你能寫字,看了幾個劇本能照葫蘆畫瓢就行。”

在一些社交網站上,還出現了一批“零基礎教你短劇劇本寫作”的帖子,棒槌曾在評論區看到有人問,“姐姐,劇本的格式是怎麼樣的?”

在多位受訪的業內人士看來,對編劇來說,短劇最大的保障是回款週期快,報酬能夠更快地給到編劇手中。2017年,棒槌開始進行劇本創作。根據她的經驗,一個剛入行的編劇,一集40分鐘的電視劇,能夠拿到1萬塊,經驗稍微多些的能拿到3萬塊。一個項目從開始寫作要定稿,至少要半年時間,再到上線,需要兩到三年。

長劇創作週期長,回款週期也長,並且可能因爲各種原因在任何階段黃掉。曾經一度,她無法負擔北京高額的生活成本,回到家鄉,和父母住在一起。在寫下第一個短劇劇本之前,僅靠影視劇劇本的收入讓她“快要喫不上飯了”。

棒槌的第一個短劇劇本,定稿六萬字,爲她帶來了一萬塊左右的收入。之後,幾乎每個月她都能接到短劇的活兒,如果順利,靠譜的劇組會在一個月左右完成從劇本寫作到殺青的所有流程。

但是,對於一部分人來說,在有影視劇可選的情況下,長劇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包括整個編劇團隊,導演,都會是相對來說更專業的人。”棒槌說,無論是觀衆還是製作方,還是將“質感”作爲評判一部劇是否出彩的重要標準。


劉笑天工作室工作人員在一部短劇的拍攝現場。受訪者供圖

“觀衆並不是只愛看這個”

當下短劇已經成爲一個擁擠的賽道,“湧進來的人多、公司多,但大部分人對內容沒有什麼理解,看什麼火學什麼,但實際上,好的東西少,真正懂行的不多。”劉笑天說。

經歷了幾年的野蠻生長,短劇也開始被規範管理。

2022年11月14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辦公廳印發《關於進一步加強網絡微短劇管理實施創作提升計劃有關工作的通知》,其中寫明,要對色情低俗、血腥暴力、格調低下、審美惡俗等內容的“小程序”類網絡微短劇,開展專項整治。

其中,對存在問題的網絡微短劇,採取責令整改或下線處理;對傳播違規網絡微短劇的“小程序”及其開辦主體,視情節輕重,採取斷鏈、下線、下架、註銷備案、停止接入服務、吊銷相關許可、聯合懲戒等相應措施;對內部管理制度缺失或鬆懈、安全隱患較大、問題整治不到位的“小程序”接入和分發平臺,依法依規進行重點整改、嚴肅處置。網上傳播的包括“小程序”類網絡微短劇在內的所有微短劇,須通過廣播電視行政管理部門內容審查並取得《網絡劇片發行許可證》。

2022年12月6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印發《關於推動短劇創作繁榮發展的意見》的通知,其中寫明:“各級廣播電視行政部門要切實把好短劇導向關、內容關、播出關,做到守土有責、守土負責、守土盡責。各電視播出機構和網絡視聽節目服務機構要認真落實播前審查審覈各項制度。電視劇網絡劇相關行業組織要發揮行業服務、行業管理、行業自律作用,爲推動短劇創作健康繁榮創造良好發展環境。”

2023年11月15日,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刊文稱,廣電總局將從7個方面加大對網絡微短劇管理力度,包括制定《網絡微短劇創作生產與內容審覈細則》、推動網絡微短劇App和“小程序”納入日常機構管理、建立小程序“黑名單”機制等。

全國政協委員、民進中央常委、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在今年兩會中提到,近年來,微短劇成爲互聯網和影視發展的重要方面,也存在着一些突出的問題:一是題材重複,同質化嚴重,大量劇目集中在一些網絡文學的固定題材中,缺少創新的作品。二是製作粗糙,整體質量不高,缺少突出的佳作。三是價值觀存在侷限,亟待提升的作品大量存在。四是行業存在相當多的不規範現象,盜版、抄襲等時有發生。五是微短劇的發展缺少正面激勵機制和評價機制,快速逐利傾向比較嚴重。六是行業處於初創高速發展階段,行業協會和相關管理機制等有待健全,平臺的正面作用還有待發揮。七是對於微短劇的出海和國際化還缺少支持和激勵。

劉陽也建議,在對短劇進行規範化管理,將劣幣驅逐出市場的同時,也應當推進文化的多元化發展,“不是下沉市場的觀衆只愛看這個,每一個人都有獲取尊嚴感,追求崇高的本能。”

劉笑天還記得短劇誕生之初,製作成本低,“拍攝費只有四五萬,什麼都拍不了,只好把女主拍得好看點兒,把曲線拍出來,用這個吸引觀衆。”他理解市場的邏輯,但也並不認可,“觀衆並不是只愛看這個。”

也有從業者們認爲,“短劇不應該一味地指着很蠢的、低端的東西去做,如果仍然還是怎麼黃暴怎麼來,這是自取滅亡,重複這個過程,可能過兩三年短劇就沒了。”

秋子就不認可“搧耳光灑狗血”的陳舊套路,“觀衆也會厭煩的。”但她看好短劇行業的未來發展,因爲“藝術作品是從土地裏出來的,往往最底層的人才有更鮮活的東西”。

另一個讓秋子在創作時就擔心的問題是,“短劇給到觀衆的一定是刺激最大化的,才能脫穎而出吸引觀衆,但無論是故事內容還是畫面或者價值觀,大多數不適合三觀沒有定型的小孩,但是劇情又極具感染力,可能讓他們會覺得世界就是這樣的。”如果沒有分級,有孩子看到這類短劇,還“挺可怕的”。

棒槌同樣擔心自己的天賦與靈氣在這些短劇中被透支,仍然希望能夠成爲可以進行自我表達的作者,即使表達的媒介變成了短劇,她也希望寫出的東西是她自己也願意看的,“除非故事本身得到了我自己的認可,否則即使遵從市場邏輯獲得了很好的市場反饋,也不會讓我非常開心。”

在能夠擁有的狹窄的自我表達空間中,棒槌希望能夠最大限度實現更高層次的創作。“現在的短劇分爲男頻和女頻,在男頻中,強調的都是自己如何厲害,但女頻裏,大部分是寫我爸厲害、我老公厲害,我得到了很多男人的愛”,棒槌厭倦了這樣的敘事,她希望能夠成立女性編劇聯盟,創造出更有力量感的女主角,講出自己真正想講的故事。

眼下,隨着短劇爆火,有更多專業人士和頭部公司加入。2023年12月,香港導演王晶的第一部豎屏短劇在橫店開機;2024年4月,周星馳的首部微短劇在成都殺青。他們的加入,成爲短劇創作行業的焦點。

棒槌對短劇的未來較爲樂觀,她認爲,短劇市場在慢慢向長劇市場靠攏,“短劇在保留短平快特點的同時,在內容邏輯、人物設置、節奏安排,甚至是價值取向上,都在往精品化專業化的方向走。”

(棒槌、秋子、貝塔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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