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北京青年報

◎邱俊霖

《世說新語》裏記載了一個有趣的故事:東晉權臣桓溫曾經和一羣手下一起喫飯,飯桌上有一道蒸薤(xiè)。喫得興起時,一個參軍拿筷子去夾蒸薤,一時竟夾不起來。一起喫飯的同事們竟笑出了聲,桓溫見了,很不開心地說:“同盤尚不相助,況復危難乎!”

一起喫飯都不肯互相幫助,反而還在一旁嘲笑同事,更不用說遇見危險和困難的時候了。喫過飯後,桓溫便罷免了這幾個人的官職。那麼,小小的“薤”究竟是何物呢?

薤,就是咱們常見的藠頭,部分地區的人們也將其稱爲“蕎頭”。藠頭爲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關於藠頭的外觀,明代醫學家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有記載:“葉狀似韭……薤葉中空,似細蔥葉而有棱,氣亦如蔥。”藠頭的葉子和韭菜相似,但又如蔥一般中空,葉子中間有棱線,鱗莖似蒜,因而藠頭又被人們稱爲“小蒜”。

藠頭在野外也有生長,不過,如今大都被人們移植到了菜園子裏。現在的藠頭,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蔬菜之一。而且不得不提的是,藠頭的故鄉就是中國,換而言之,這是我國原產的一種蔬菜。

曹操在《短歌行》中寫道:“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生好比朝露轉瞬即逝,失去的時日實在太多。曹操提到“朝露”時,腦海裏極有可能想到了藠葉。

中國古代最有名的輓歌《薤露》,起源於兩千多年前的漢代,至少沿唱至唐代。古人以薤葉上的露珠比作人生,薤露在朝陽映照下晶瑩璀璨,美麗動人,可稍縱即逝。它的光彩如此閃耀又如此短暫,就好比人生一樣。

曹操和曹植父子,非常喜歡用《薤露》的舊調來填寫新詞。比如曹植在《薤露》中寫道:“人居一世間,忽若風吹塵。願得展功勤,輸力於明君。”人生短暫,應該及時建功立業啊。

對於喫藠頭,古人可沒少花心思。比如,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就說道:“(薤)其根煮食、酒、糟藏、醋浸皆宜。”說的便是薤白的食用方法。

唐朝詩人白居易愛喫藠頭,比如倒春寒來了,他一定會想到自己浸的薤白酒:“今朝春氣寒,自問何所欲。酥暖薤白酒,乳和地黃粥。”(《春寒》)今天早上春意寒,我自問自己想要什麼?當然是令人倍感暖意的薤白酒,還有那美味的乳汁和地黃粥呀。

唐代詩人於鵠與鄰居在同一屋檐下種菜,菜餚中便有藠頭,他在詩中提道:“蒸梨常共竈,澆薤亦同渠。”(《題鄰居》)居住在偏僻巷裏,鄰居很少,令詩人高興的是,鄰里之間和睦共處,蒸梨常用一個爐竈,洗薤也共用一個水池。這兒的“薤”不一定是確指,也可能是各類蔬菜的代名詞,但也足夠說明,古人有多愛喫藠頭了。

不過,在古代,薤被認爲是葷菜之一。古人說的“五辛”,是指五種帶有辛味的野菜:蒜、薤、蔥、韭、興渠。出家人認爲食用五辛會口氣重,惱人心緒,礙人修行,所以也就不喫薤了。

現在的人們常說“飯桌見人品”,很多人往往能夠以小見大,通過觀察一個人喫飯時的小細節來分析一個人的人品。桓溫和手下一起喫藠頭的故事不正說明了這點嗎?

在《世說新語》裏,還發生過另外一個和喫藠頭有關的故事:東晉有個叫作蘇峻的將領起兵叛亂。當時朝廷的執政庾亮,投奔了鎮守荊州的陶侃。庾亮想請陶侃起兵勤王。不過,庾亮和陶侃曾有過小過節。如今自己落難,來到了陶侃的地盤上,他心裏七上八下。陶侃出了名的吝嗇:勤儉節約是一種美德,可他有時有些過頭。庚亮知道陶侃的這個作風,等到喫飯的時候,正好桌子上有藠頭,便拿起藠頭放到自己面前,但只採藠葉,然後把藠頭留下。陶侃很奇怪,問他:“薤白是薤菜的精華,你不拿來喫,留着幹嘛?”

庾亮立馬抓住機會解釋說:“不是不喫,只是這薤白還可以留着種啊,喫了可惜。”陶侃聽了庾亮的回答很滿意:沒想到庾亮竟還有着愛惜糧食的美德。實際上,庾亮只是故意投其所好迎合他。最後陶侃起兵勤王,平定了叛亂。看來,有的時候,飯桌上所窺見的人品也不全是真實的。比如,庾亮不就是抓住了人們“飯桌見人品”的心理,從而在飯桌上好好地作了一把“秀”嗎?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