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羊城晚報

□王常婷

“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古詩詞裏,落葉常常是秋天到來的信使。可在嶺南,秋天落葉少,冬天草木常青,春花夏果,溫暖的亞熱帶季風讓古詩詞中落葉猝不及防不知該飄向何方。

嶺南雖說是四季不分明,可撐過一個冬季的樹木,頂着那一樹綠蔭,經歷了寒風霜凍,還是露出倦意。葉子沒了光澤,顏色也不那麼鮮翠,青綠中帶着灰,就像一個睡眠不足的年輕人:形還在,精氣神卻沒了。暖溼的東風一來,春雷響了,沒完沒了的春雨從驚蟄到清明到穀雨,一片片或黃或青灰的樹葉便藉着風和雨從枝頭飄落。雨夜裏,聽着外面簌簌的聲音,常常分不清是雨聲,還是落葉聲。往往是一覺醒來,春風十里,落葉滿長街。與北方秋天“落木千山天遠大”的聲勢浩大不同的是,這南方的樹葉儘管飄落着,枝頭依然是鬱鬱蔥蔥,那飄落的不過是樹的“過去時”,也真是難爲它們了,一定要堅守到新的到來,才撒手離去。一葉落,萬物生。

在南方很多城市最常見的綠化樹是榕樹,榕樹的葉子密密匝匝的,飄落的陣勢也大,一陣風過,便是滿地金黃。不只落葉,還有如紅豆般的榕樹籽也跟着掉落,綿軟的榕樹籽一踩便爛了,裏邊是細細的榕樹種子,一些種子被行人踩碎了粘在路面,零落成泥碾作塵;一些粘在行人鞋底上,雲遊四方,有些幸運的種子最後掉落在泥地裏,只要有合適的陽光、空氣和水,它依然可能堅強地生根發芽。一葉落,萬物生。

在春天裏樹葉落得最早最快最徹底的應該是木棉樹了。春風初起,木棉樹下,便很突兀地落了一地厚厚的黃葉,不到一週,樹上便只剩光禿禿的枝幹。而這只不過是序幕,是爲下一個主角轟轟烈烈上臺亮相清場。很快,火紅的木棉花登場了,雖然木棉花也有黃色和白色,可見得最多、最受人們歡迎的還是紅色的。人們常把木棉花當作英雄花,認爲木棉花的紅色,代表了熱情和熱血,象徵了英雄的激情和鬥志。盛開的木棉花可以傲然屹立枝頭半個月之久,之後便會整個花朵重重地砸到地面上。如此毅然決然,盡顯英雄悲壯慷慨之氣。

木棉樹花落後長出橢圓形的蒴果。春末夏初,蒴果成熟後果莢開裂,果中的棉絮隨風飄落。當北方人在煩惱楊柳絮飄飛時,南方的老人們卻欣喜地收拾起那一團團棉絮。木棉是天然生態纖維中最細、最輕、中空度最高、最保暖的纖維材質,老人說,用木棉做的枕頭最蓬鬆,還有天然香味散發。睡實了的枕頭只要在陽光下曝曬一下,就又變得柔軟蓬鬆。

在飄落的木棉絮團中,往往藏着黑色的種子,棉籽隨風滾動,一遇到潮溼的土地便吸水而落地生根。而此刻,曾經不着一葉的枝幹,已經悄悄長出肥碩闊大的新葉。老枝新葉,木棉樹又在蘊蓄力量,準備新一輪的葉落、開花、結果與飄零……一葉落,萬物生。

海邊的漁民說,每次漲潮都換一波海水;而南方的大樹說,每一陣春風拂過,便有無數新葉煥發光彩。潮溼悶熱的南風天時不時就來,阿公配酒的炒花生,喫着喫着就軟了;阿嫲醃在缸裏的豆豉長出一層細細的絨毛;天井的石縫,探頭探腦冒出三兩朵蘑菇……

所有的生命都在此刻蠢蠢欲動,而夏天已經潑辣辣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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