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無論進退,底色都是一種信仰。

投資無論進退,底色都是一種信仰。每個人、每個公司都會進行很多進退的抉擇。《三體》裏維德說“我要不擇手段地前進”,《大明王朝》裏“爲官三思”:思危、思變、思退。這可能都是字面上的解釋。如何理解投資中的進或退,不同的投資人有不同的看法。

5月8日,在“第18屆中國投資年會·年度峯會”上,北極光創投創始管理合夥人鄧鋒,聯想創投總裁、管理合夥人賀志強,鼎暉投資創始合夥人、私募股權投資管理合夥人胡曉玲,君聯資本總裁李家慶,DCM中國創始合夥人、董事合夥人林欣禾,光速光合創始合夥人宓羣,IDG資本合夥人牛奎光,國中資本首席合夥人、董事長施安平就《投資的進退之道——不響不輟》這一議題進行了深入探討,本場巔峯對話由投中網副主編張楠主持。

在對話中,北極星創投鄧鋒就當下的創投環境表示應該積極發聲,爲行業鼓與呼。他提出了兩點建議:第一,IPO的退出必須要有更積極的做法,包括支持海外上市和A股上市。第二,國資要引導市場化LP進入,而不是現在LP80%都是國資的情況。

鼎暉投資胡曉玲則強調了新一輪全球化帶來的機會。她指出中國企業正在大舉全球化,以前是“出口”現在是“出海”。一些中國企業正在成爲跨國企業的過程中,這裏面有結構性的投資機會。

聯想創投賀志強也支持“走出去”的觀點。他表示,我們正處於大調整時代,要相信中國大製造業的全球化優勢給我們帶來的機會。

君聯資本李家慶則強調了堅韌與堅持的重要性。他指出,越是環境變化,越要有韌勁,輕易不要否定,但也不要簡單一成不變地去堅持過去我們習慣的東西。

面對當下內需太低的大環境,DCM林欣禾坦言,“我永遠在想有什麼機會可以去找,我覺得中國人口這麼多,內需應該是有的,我只要找到一些與衆不同,大家沒想到的內需,我就往那個方向走。”

光速光合宓羣也給我們提供了比較新的視角。在他看來,價值會更多地來自被稱爲“鏟子”的技術,AI除了大模型、應用等軟件層的機會,中國基礎建設的“鏟子技術”也蘊藏着巨大的機會。

IDG資本牛奎光則認爲,任何經濟體到了成熟以後,增長速度從普遍增長開始放緩,放緩的過程中也有不少併購的機會開始成熟。

面對進退的問題,國中資本施安平講述了自己的邏輯,“你既然做了投資,你永遠都是看多的,如果你看空還做什麼投資?從底層上講,再困難我們都不能停止前進,這是我的底層邏輯。”

以下爲現場探討實錄,或可提供更多參考:

張楠(主持人):各位來賓,大家好!我是投中網的張楠,非常榮幸主持本屆投中年度峯會第一場圓桌對話。今天本場嘉賓都是各家機構當家人,能跟這麼多大佬同臺,這是非常難得的一種信任和幸運。無論如何,得爲大家奉上一場特別精彩的圓桌對話。

先請各位老闆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回答第一個問題,你們第一反應如何理解投資中的進或退,你們最想談的是進還是退?每位大概3分鐘的時間。從鄧總開始。

鄧鋒:一句話介紹自己,北極光創投的創始人,做投資19年了,長期從事早期科技投資。剛纔您問的問題,我們怎麼看進退,什麼是我們最想談的。

首先,對於今天市場怎麼理解進和退?先看“進”,我的看法是肯定不適合比較激進地往前走,在這個時間點還是要謹慎一些,因爲面臨着較大的不確定性和周圍環境的影響。各個基金,包括北極光在2023年的投資都降低了速度。

其次,什麼是“退”?剛剛楊曉磊講有些人退休了,我覺得這個意義上的“退”在今天不是我考慮的,爲什麼不退?因爲做投資不管環境如何,一是今天依然有很多投資機會,二是大多數行業人熱愛投資這件事,除非真的做不下去了,否則我們肯定不會退,還是會小步地前行。

但我今天最想表達的並不是進和退的問題,回到論壇的主題“不響不輟”,我反而有反向思維,今天雖然我們不能說是原地踏步,也不能急於大步往前走,但一定要有所行動,一定要“響”,不能不響。現在是行業的關鍵時刻,行業遇到的問題,對國家創新是個巨大的挑戰。大家一定要呼籲,而且不僅僅是站在風險投資或PE股權投資行業的角度。

第一,剛剛曉磊和閻總也提到了我們面臨的巨大挑戰,特別是退出問題,這是當前最大的挑戰之一,退出問題如果不解決,我們就無法實現把資金投入到實體經濟,因爲如果公司不能從二級市場融資,一級市場退不出來,投資人就很難投這些公司。創新的企業拿不到錢,實體經濟的發展也會受到影響,這是非常非常大的問題,會影響中國科技創新的發展。我們必須呼籲解決這個問題,自今年春節以來,A股上市審覈非常嚴格,第一季度只有30家企業過會,而在2021年時A股+海外上市總共有大約600家企業左右。這種情況將會影響到募資和投資。

第二,國資LP現在佔了80%的比例,國資LP的想法與其他市場化投資人不同,很多是從招商引資角度考慮,這可以理解。但這會導致與其他市場化投資人利益不一致的問題。例如,國家強調投早、投小、投科技,但實際上地方政府的引導基金和國資在管理方面更強調的是DPI,受投資回報時間所限,就很難投早投小。基金到期以後如何退出?資金怎麼處理?依然是巨大的問題。

這些問題需要我們一起來呼籲解決。4月30日強調了要重視風險投資,提倡耐心資本,指導和口號都非常正確,但如何落實到具體措施?現在整個行業處在非常嚴峻的位置,我認爲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呼籲整個行業迴歸到真正正向發展的過程中,而不是保持現狀。

張楠(主持人):鄧總用非常尖銳的話語表達了他的態度以及對“不響不輟”我們反而要大聲疾呼目前對行業的需求,我們就要大聲說出來,下面有請賀總聊一下。

賀志強:大家好我是聯想創投賀志強,我們也是以投資硬科技爲主。先響應一下鄧總的呼籲,我是覺得一個正常的退出機制對於科技創新行業的良性健康發展非常重要。

進退還是要實事求是來看,我請教過很多資深的投資人,我們2000年、2008年經歷過兩次較大的金融危機,但很短時間就過去了。今天的現狀跟那時候是不一樣的,我們需要認清現實,其實這是一個大調整的時代,我們的做法也要做出相應的調整。

第二,我最近想了非常多的事,就是我們要不要相信科技創新是未來的生產力?我們要不要相信VC/PE是推動科技創新最主要的力量?我們要不要相信黨和國家遇到問題之後有非常強的解決問題的能力?這幾點我們只要有信心,就會堅持在這個戰場上。

我是非常有信心的,特別是這十幾年中國新興產業的快速發展和多年的行業積累告訴我一個特別重要的believing——我們培養出了很多優秀的工程師,擁有大量經受過很好訓練的產業工人,這都是過去沒有出現過的,也是支撐起我們believing的優勢。相信以上這些是對於做好VC/PE一個非常重要的基礎。

張楠(主持人):剛纔賀總把我之前的問題講出來,其實無論進退,底色都是一種信仰的東西,相當於你看待這個世界的底色。

胡曉玲:早上曉磊總說他採訪了50個投資人,只有10%偏樂觀,我認爲,自己屬於理性樂觀的那10%。做投資還是要有樂觀的底子。

關於“退和進”,在過去十年中,我們一直都有一些動作,所以確實有具象的思考和體會。因爲一般當市場熱的時候,大家都會去談“進”,市場冷的時候大家又都會去談“退”,這是90%人的選擇。

過去十年中,有那麼七年時間,鼎暉PE在最熱門的投資領域是退的,退到什麼程度?2019-2021年市場最熱的時候,很多同行一年半就把一隻基金投完了,我們是三年時間只投了一隻基金規模的1/3,我們的速度是別人的1/6。那時候,我們很明顯是在“退”。

原因有二:第一基於我們的判斷,現在是我們經歷的第四個週期,前面三個週期中,如果在整體市場高估三倍的時候,激進投資,後面確實會消化不良。所以我們現在的動作,還是反應了這個體會。第二,我們知道自己的能力邊界。我們這種做PE併購的人,都是“做一步想三步”,跟很多做得特別好的明星VC投資人的特質甚至是相反的,我們的基因跟他們不一樣。我們也改變不了基因,沒有能力做的,我們就不去湊熱鬧所以我們真的是認真退了七年。

現在大家都開始談併購,這就回到了我們的基因和能力項範圍內了。我們最近剛剛把我們從2013年開始的併購和類併購的投資項目做了梳理:14筆投資,180億元的投資額,其中四分三的項目已經完成退出,走過了全流程,從而對併購有了一定的心得體會。同時,我們也盤點和調整了團隊原來還有的30%VC和早期成長基因,比較徹底地調整成了併購基因。新加入的團隊成員都有着過去操盤併購投資的經驗。

所以退和進,要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該進的時候進,該退的時候退,這纔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張楠(主持人):我聽說有些機構已經從早期逐漸往後期併購方向轉,所以現在進入到鼎暉比較舒適的區域。

李家慶:我是君聯資本的李家慶。今年是我們做投資的第24個年頭,君聯是在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裂之後開始做美元的VC基金,後來擴展到人民幣基金,投資方向從科技再到醫療健康、先進製造,從早期VC投資逐步擴展成長期投資或者說是PE投資,這幾年逐步從原來單純的基金管理到現在增加了專項基金的模式,實際上一直在不斷“折騰”和調整。

一個有歷史的基金管理人首先還是要管好手裏的資產。一個專業的投資人,要對歷史負責,管理的基金,要想怎麼對LP負責任。

所以第一,在不考慮所謂增量進退的問題上,首先我們要花更多的時間精力去忙活存量資產的管理和處置問題。

第二,從增量的進退來看,進是肯定的,因爲總是有新的基金,我們還是每天都在“進”,沒有原地踏步。但始終要注意的一點,我們也始終提醒自己,越是從業時間長,越不能看着後視鏡開車。你要承認現在市場的變化,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只看後視鏡。

正是因爲環境變了,以前比較擅長的事情要收一收,如果把這個叫做“退”的話,我們肯定還是有所退的。但是退的過程當中不要下牌桌,因爲市場就是這樣,你哪知道五年後會怎樣?

所以今天的“進”和“退”的過程當中,始終要保持對自己的提醒,但是又不能輕易否定一些東西,這是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

越是環境變化,越要有韌勁,提醒我們要帶着這支隊伍本身往前走,去適應未來至少5年的時間。這個過程當中我們要認清當下現狀,相應我們自己的定位更多要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上,把自己定位成爲一個服務於資產配置的、服務於科技創新的一個基礎設施。

所以今天更多的還是要用這種心態做事情,我們還是相信和堅守,輕易不要否定,但也不要簡單一成不變地去堅持過去我們習慣的東西。

張楠(主持人):謝謝家慶總,其實從來沒有容易過,剛纔家慶總提到了現在中美早期的風險投資可能完全已經是兩個物種了,我想這個問題DCM的欣禾總體會會非常深刻,尤其是關於進退,有請林總爲我們回答一下。

林欣禾:大家好,好久沒有參加會議活動了,DCM是一個純美元基金,給我們一些好處,也有一些特殊的地方。美元基金參與全世界的投資,中國是全世界的一部分,所以過去就像鄧鋒一樣,我在這裏很多年了,也投了很多國內的公司。其實我自己創業兩次,也都是在中國創業的,創業兩次纔開始做投資的,所以我個人在國內創業的經驗是這樣開始的,投資的原因也是因爲創業成功以後決定改成做投資者。  

其實每個國家有不同的環境,美國有美國的環境,DCM硅谷辦公室因爲最近硅谷非常熱也更忙碌,在北京的辦公室確實相比較下有點冷淡。但是中國確實還有很多創業者和我一樣,他們想要做一些新的想法,想要改變世界,所以這樣的創業者是我最喜歡的創業者,他們不是爲了賺錢而去創業,而是爲了改變世界而去創業,這也是我們一直喊的口號,你想賺錢我給你介紹很多機構同行投資你,你想改變世界可以找我,我們可以聊一聊。

在北京有很多想改變世界的創業者,我們和他們聊現在主要做的方式,和他們聊完以後,讓他們回去想一想,有時候該創業的時候是到海外先去邁出第一步,我們就投資他們,讓他們去海外跟隨最新的潮流去嘗試。坦白說國內確實環境有比較多約束,但也不是不行,國內的製造業有它的強點,所以我在國內投的主要是看一些製造業,因爲製造業本身的供應鏈其他國家是跟不上的。

所以做個美元基金,我的想法是比較靈活,哪個國家哪個東西強我投它,哪個國家有些地方不怎麼樣的就停了,找另外的國家在這個地方更強,走去那裏,這是我做美元基金的做法。

張楠(主持人):謝謝欣禾總,大家可以看到欣禾總依然是很有性格,依然很帥,在堅持自己所堅持的東西。下面有請光速光合的宓羣總。

宓羣:謝謝,大家好!我是光速光合的宓羣,每次坐在欣禾旁邊,都感覺他是最酷的。

我和大家分享一下光速光合怎麼看當下的市場。我們一直專注早期投資,還是保持樂觀,可以說依然在“進”,投資團隊還在繼續擴充。這樣的樂觀源自我們底層的邏輯。給大家分享一個現象,美國市場現在還是很熱,但美國VC投什麼?幾乎都在投AI、軟件層、大模型到應用,相對所有的創新領域來說,這只是一部分。

反觀中國,我們能看到什麼?我們看到了大量的機會,AI肯定是其中之一,當然這裏有挑戰,你的算力受限制,但產生的機會不僅在軟件,在硬件上也有非常大的機會。另一個領域是硬科技,在新能源、新材料等領域中國有很多企業的技術也是引領全球的。所以從底層邏輯來看,早期投資現在因爲資金量減少,相應競爭也少了,估值更合理了,對早期公司來講反而是非常有利的,所以我們現在比去年投資的數量還有所增加。

另外一方面,談到進和退,我們有早期基金,也有成長基金,成長基金的確有點收,因爲我們覺得前兩年估值都很高,現在退出也相對不容易,所以成長基金會投得慢一些,謹慎一些。

總體來講,我覺得早期投資現在機會非常好,我們也非常積極地在投。

張楠(主持人):謝謝宓總,宓總剛纔給我們提供了比較新的視角,國際上有AI的機會,但中國也有中國獨特的機會,感謝!下面有請IDG的牛總。

牛奎光:大家好,我是IDG資本牛奎光,IDG資本是1993年開始在中國做投資,我們是雙幣管理的基金,投資範圍也是從之前的早期,到現在覆蓋了成長期、產業發展等各個階段。

張總剛纔講到《三體》裏的話,我想起還有一個點是說適應者能生存。現在確實是外部的環境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從“進”的角度上看,像供應鏈,大家開始從之前找全局最優到找局部最優;像市場規模是做了細分,但也多了一些獨特的機會。

第二,經濟體到了相對成熟的階段後,增長速度普遍開始放緩,放緩的過程中也有不少併購的機會開始成熟。今年看到證監會提出鼓勵頭部上市公司做大做強,除了頭部上市公司之外,可能在不少領域,在增長相對放緩的情況下,他們之間整合效率的提高變得更爲可能,這也是“進”的過程中比較值得努力和探索的方向。

第三,中國原創技術,之前大家提這件事情比較少,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已經有一些進步,包括在一些行業裏中國已經開始走到了前列,甚至是領先。我也很同意鄧總的呼籲,科技是在收穫之前需要持續不斷地去投入。所以有好的通暢的退出渠道,對原創科技的發展會有促進作用。

張楠(主持人):謝謝牛總,牛總提到了併購、創新、呼籲良好的生態,下面有請施總。

施安平:我是國中資本的施安平,從事這個行業已經二十多年了。確確實實我有一點感受,二十多年來,當前這一段時間是我從業以來面臨最大挑戰的時期。如果要回到話題“進與退”,其實做投資的可以有不同層面的理解“進與退”。

第一層理解是正常的,募投管退就是“進和退”。

第二層理解是行業還能幹不?你是要繼續殺進去拼殺,還是掀桌子走人?

怎麼理解進和退的問題?

其實我在想,做投資人的底層邏輯是什麼?國中給自己的使命是“扶小做大”,你既然做了投資,你永遠都是看多的,如果你看空還做什麼投資?我從底層上講,再困難我們都不能停止前進,這是我的底層邏輯。

至於策略上,那肯定面臨新環境、新挑戰,從節奏、速度、方向、方法上做調整。也不能叫退,是適應環境變化的一種調整,所以我是這麼理解進和退的。

剛纔閻焱談了他三十年的經驗,其實在2004年之前我們做投資的時候,連IPO商業模式都沒有走通,爲什麼?當時投的時候法人股不能流通,哪來的IPO?但我們都堅持下來了。

既然選了剛纔鄧總說的非常喜歡的職業,那麼堅定地看好,這個職業對於人類社會進步一定是有意義的。

中央現在提出來要發展新質生產力,我在想,新質生產力一定離不開風險投資。如果你認同這個邏輯的話,進是必然的,只是怎麼進,肯定不可能說散就散,下牌桌。我認爲發展新質生產力,風險投資、股權投資的力量一定是最主要的一支主力軍,這點信心是有的。

但我們現在面臨的挑戰也是前所未有的。我特別同意剛纔鄧鋒提的要大聲喊,而不是不響。現在的資本市場,無論是二級市場還是一級市場,這種聯動對行業的影響非常明顯,包括中央剛剛提出來的發展耐心資本,這都是給我們的信號,在進與退問題上,我跟胡總是一樣的。

曉磊開會之前找了50個人,我是堅定的10%。困難肯定會有,從我二十多年的經歷來看,越是在困難的時候,越是有希望。就像剛剛宓羣總說的,現在的投資成本大大降低了,未來也許這個時候埋下的種子就是你收穫的爆款,這是我的觀點。

張楠(主持人):謝謝施總,施總的觀點很經典,做一級市場投資就必須得是“死多頭”,不像二級。剛剛鄧總的觀點也獲得了很多認可,請鄧總再講幾句。

鄧鋒:我對投資機會和長期盈利前景的看法是非常正面的,中國科技創新的生態系統正在發生變化,現在大專院校一些年輕教授的創業項目越來越多,很多也是很好的項目,儘管早期沒有很巨大的大風口,但各個領域都有創新,包括中國硬件產業鏈生態體系結構,或供應鏈的優勢、工程師的優勢、成本的控制等,機會很多。

長期來看,我對市場是非常樂觀的態度,特別是當前估值較低,有很多投資機會。當然挑戰也是巨大的。短期內需要做調整,這種調整甚至不僅僅是短期的,中國風險投資的底層邏輯已經發生了根本變化,這種變化不是影響未來的一年兩年,而是未來五到十年的變化。我們必須適應這種變化,包括對回報期望值的調整,以及更有機會退出的企業類型的認知等。

與此同時,我最大的希望是行業一起聯合起來,推動風險投資、PE行業向前發展,推動中國的科技創新向前發展。一些問題是可以解決的,我們需要提出具體的建議,而不僅僅停留在理念層面,我的建議是:第一點,IPO的退出必須要有更積極的做法,目前的退出數量太少,需要支持海外上市和A股上市。第二點,我們需要更多國資機構引導市場化LP進入市場,而不是繼續維持80%是國有資金的現狀。

就這兩點很關鍵,謝謝大家!

張楠(主持人):感謝鄧總,剛剛鄧總說我們要大聲地說出我們的想法。順着聊下一個話題,進與退剛纔各位都總結了,這裏面可能存在兩個最基本的邏輯:一是客觀的,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趨勢的變化、環境的變化。二是主觀的,基於對未來的趨勢、判斷做出的審時度勢和生存哲學,當然這裏面會有“死多頭”,會有策略性的東西在。

在各位看來,不管是整體的商業社會,還是人文社會,我們正在發生的和即將要發生的,你們觀察到最明顯的趨勢是哪些?這些趨勢會對你們未來在中國市場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各位又將如何應對?

賀志強:我主要講三點。第一,長期挑戰是全球供應鏈的分割,本質上來講,全球供應鏈分割實際上是降低了全球整體效率。比如我們要做處理器,美國做一套,中國還得自己做一套,全球整體效率的降低本質上是投資回報的降低,但這裏面也蘊藏着機會,比如中國要建設自己的算力基礎設施,必須把芯片、半導體、製造工藝等都配套做起來。

第二,中國在經歷改革開放及加入WTO之後,這麼多年積累了堅實的全球製造業基礎,這將給人類帶來歷史上獨一無二的發展機會,但這裏面也有挑戰,挑戰在哪兒?現在每一個新興的產業,由於信息流、資金流、人才流流動極快,促使新興產業的成熟週期大幅縮短,也就是起速非常快,但很快進入產業過剩。怎麼面對這樣的機會和挑戰?我覺得一方面是要相信中國製造業獨一無二的優勢將對全球產生影響的這個投資機會。另外一方面,投資的時機要把握得非常好。

第三,中國未來要想再上一層樓,一定會有更多像聯想、華爲這樣的全球品牌,這一點我們也是非常有信心,是未來特別好的投資創業機會。

張楠(主持人):感謝賀總。剛纔說了全球供應鏈的效率,包括現在的供應鏈發展速度與之前的區別,下面有請胡總分享一下關於趨勢的看法。

胡曉玲:過去30年,有很多Beta機會,現在只會在少數的領域有結構性的機會,我看到的第一個趨勢和賀總的觀察不謀而合,賀總稱之爲“產業鏈脫鉤”,我定義成“產業鏈重構”,我們經歷過產業鏈融合的機會——就是把美國的品牌、中國的供應鏈組合起來,創造投資生意。去年我們又把五年前“融合”的項目進行分拆,分別登陸了美國和中國的資本市場。

其次是中國第一批民營企業批量地進到了創始人迭代和管理層迭代的過程中,這裏也存在結構性的機會。

第三,我們對中國企業全球化保持樂觀。我們可以看到,不管是主動、被動,中國企業真正開始了大舉全球化的過程。以前企業更多是出口,現在要出海了。可能未來10年,我們會看到更多真正的跨國公司。我們覺得在一些中國企業真正成爲跨國公司、全球企業的過程中,還有結構性的機會,我們還能做些有價值的事情。

賀志強:胡總,我給您補充一個例子,我們投了很多移動型機器人公司,目前爲止所有能動的機器人中國是全世界領先的,而且這些年輕創業者有個特點,走出去對他們根本不是問題,去了之後一多半的生意都已經在國外了。

胡曉玲:再比如,中國頭部商用電動客車企業,在國內卷得都沒利潤了,但他們到歐洲發現,在中國卷出的能力在外面很好用,按國外品牌7成定價,還有40%的毛利。本來是被動出海,結果變成了主動。

張楠(主持人):其實全球化的機會大家討論得很多,剛纔胡總也提到了二代接班的機會,這也是併購裏討論很多的話題,只不過我們平時談論得不多,希望您以後多分享,下面有請家慶總。

李家慶:剛纔幾位說的國際化也好,包括產業鏈重構也好,這些肯定都是未來幾年時間要發生的事情。在我看來,除了這些之外,還是未來3-5年這些行業裏的老兵重新認識和試錯的過程,因爲有很多東西我們也在做,包括出海,從以往的In China for Global,再到In Global for Global,但確實因爲今天有很多地緣政治的影響,所以並不那麼簡單和順利,這種情況和當年日本的企業走出去又不太一樣,還得再調整,可能要進入到出海的國際化3.0階段,還要本土化,甚至是本土化的融資,甚至是本土化很多的改造過程。

現在沒有什麼一定這麼走下去就對的事情,可能這個過程中是再學習、再平衡和試錯的過程。

我們還能不能保持一種長期可持續的狀態往前走?我們要變成一個有用的人、有用的機構,無論是對政府、對出資人,還是對今天的資本市場,總得要高質量發展。高質量發展僅憑今天這批上市公司夠不夠?我認爲不夠,還需要一批專業性的人來幫助他,我們就要扮演這種耐心投資人的角色。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能夠適應?這不光是退出的問題,對產業本身的運行模式都發生很大的調整。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花5年、8年,甚至10年的時間把它調整好?在下一個浪潮的時候,我們還能夠再跟上不掉隊,這是我考慮得比較多的事情。

張楠(主持人):謝謝家慶總。您提到品牌傳播領域很重要的觀念,就是定位,未來在動態變化的市場中要找準自己的定位,這非常重要。有請林欣禾總給我們帶來您的觀察,關於未來的趨勢。

林欣禾:我覺得中國現在的模型是遇到阻礙的,內需太低,所以做投資者的就變成被內需太低帶着走。我記得我在十幾年前創業和投資的時候,國內內需是非常高的,所以你要做什麼就可以賣什麼,我去超市看大家都在搶東西。但現在中國內需太低了,因爲投資者不能影響社會本質,所以我們只能跟着社會,它是什麼樣,我作爲投資者只能按照他走,改變不了整個環境。

在內需太低的時候,我們這些人就拼命想怎麼樣開拓新的目標市場,怎麼樣賣東西出去,走國際化的賺錢思路。坦白說我也有在做,不是說沒有做,因爲你不這麼做幹嗎呢?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機會再找一些內需,是不是有機會看到國內內需的機會,再往那個方向走。

在我還沒有找到之前,作爲美元基金我也不太可能跟這麼多這麼聰明的人競爭,競爭是death or paradise,太多人做的事情肯定死的,所以我不太會跟這幾位衝進供應鏈找機會,因爲我覺得供應鏈也很容易轉,我投資的幾家公司原本的供應鏈在國內,現在有什麼新的規定,供應鏈就也要變化。我自己的經驗,我覺得中國人太聰明瞭,會及時調整,但anyway,中國供應鏈最好的消費者就是中國人,我認爲最重要的還是中國人內需怎麼解決,怎麼樣找機會。

我是小基金,美元基金,我永遠在想有什麼機會可以去找,我覺得中國人口這麼多,內需應該是有的,我只要找到一些與衆不同,大家沒想到的內需,我就往那個方向走。

於是我投資海外,投資國內的創業者想要到海外去,用中國人的knowhow和努力到美國去,到東南亞去,在當地製造價值給當地人,這是中國人很會做的事情,也是我們應該可以做的事情。

但在中國本身,We get a fine on need,We get fine on own demand,就這樣。

張楠(主持人):還是想找消費級的大機會,有請宓總。

宓羣:以前風險投資很大的回報來自於互聯網,我們早期投了點評、美團、拼多多,基於模式創新和網絡效應,可以在短時間內產生非常大的規模和利潤。

現在的全球創新裏有一個大家可能都忽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就是價值會更多地來自被稱爲“鏟子”的技術。爲什麼叫鏟子?加州以前有很多人去淘金,但最後最賺錢的不是淘金的人,而是提供鏟子的人。在創新領域,提供pick-and-shovel(鏟子技術)的科技公司非常值得關注。

舉個例子,全球未來十年最大的推動力就是AI技術。OpenAI在軟件技術上的突破超過了谷歌,儘管Transformer最早是谷歌發明的,但最大的受益者或者說價值體現最大的不是OpenAI,而是英偉達,甚至今後兩年英偉達有可能成爲全世界市值最高的公司。他所提供的就是鏟子技術,但這樣的技術往往消費者看不到,價值不是直觀體現。OpenAI一年的收入是20億美金,英偉達去年全年的淨利潤接近300億美金。

AI技術大家首先會想到的是大模型、應用,都是軟件層的,實際上中國基礎建設的“鏟子技術”也是巨大的機會。比如我們十年前投的中際旭創,也是做“鏟子技術”,英偉達目前也在用,旭創現在的市值已經超過1400億,所以這個趨勢還是很明顯的。

張楠(主持人):旭創確實是非常重要而且很有名的企業,有請牛總。

牛奎光:一些重要的變化,大家的感受都差不多,比如供應鏈、出海、產業整合等。長期來看,我們對中國經濟還是樂觀的,尤其現在中國在一些關鍵領域還是有結構性優勢,比如在光、機、電,包括軟件和化學品等。除了微觀之外,上午黃市長也講到,中國出口裏90%左右都是高附加值的產品,從這個角度來看還是有很多可以發掘的點。

之前大家都經常提“卷”,環境發生變化之後,像企服這些之前投入了很長時間都不賺錢的行業,現在感覺競爭還是有理性和改善的,看到了積極的方面。

張楠(主持人):謝謝牛總,下面有請施總。

施安平:我認爲從趨勢上講,做風險投資國中一直堅持一點,做科技創新的投資。不變的核心邏輯還是我們認定了科技創新是經濟迭代發展、向前推動的重要力量。最底層的科技創新力量,包括國家提出來的新質生產力,都是進一步肯定和背書這樣的理念。

從趨勢上,國中內部原來是按六個方向在佈局,其實都是科技方向。我個人認爲,下一步從趨勢上講,一是面對新的創業者,特別是以AI帶來的新生活方式會派生出來的一些新創業者特點,對投資者提出了新要求。

比如說創業者年輕化,視野國際化。倒過來說也有短板,這些創業者沒踩過坑,激情很多。對於有經驗的投資機構就應該補這個短板,幫着他少走彎路,幫着他少踩坑。在這個趨勢下,或者我們面對新一代創業者的情況下,投資機構的投後服務,甚至投前對他們所側重的指導,都需要精細化。從這個意義上講,在新趨勢下,投資策略、投資方法、投後管理方式都應該調整,發生變化。

剛纔提到AI,我個人認爲AI是改變人類生活方式的工具。因此,既可以把AI當行業去投資,AI也影響到了所有行業。國中爲了適應這樣的趨勢,我們的策略是“前臺投資經理人人都是AI投資團隊”,希望他們把AI和自己專長的不同方向進行結合。國中最近已經跟蹤了很多這樣的項目,實際上是AI落地應用以後和原先生物醫藥方向、新材料方向都有很好結合的創業點,很難說按照傳統理念去分割這個項目屬於AI項目還是屬於新材料項目,是屬於生物醫藥項目,還是屬於大數據項目。我覺得,未來這個趨勢也很明顯,就是大融合。

張楠(主持人):謝謝施總,時間關係,本來還有一個問題,我想跟各位老闆提一個小小的要求,能否再精煉一下語句,回答最後一個問題,關於“不響不輟”,你們覺得未來要在這個行業繼續生存下去,最重要的是什麼?最好用一句話聊一下。

賀志強:我覺得還是要相信中國大製造業的全球化優勢給我們帶來的機會。

胡曉玲:我自己一直認爲投資行業用到“生存、熬”等字眼都太苦情和太着力。如果行業初心還在,如果我們評估自己能力還在,熱情還在,我們就全力去做。否則“退”也是可以的。

李家慶:我也一樣,我覺得讓我們自己變得更有用,環境發生變化,自己要順應環境調整,還要琢磨想清楚我們的價值,至於短時間之內是不是能夠變現?不一定,但我還是挺有信心的。

林欣禾:我沒什麼創新,我要講的是Stay foolish,Stay hungry,多走一些彎路。

宓羣:投資人相對於創業者來講,日子好過多了,我自己也創過業,創業是很不容易的,所以總結一下:長線來看,我們自己也需要不斷地迭代、進化。

牛奎光:投資唯一不變的是找變化,希望能感知變化、學習變化、適應變化。

施安平:堅持攀登,前面的路總有光。

張楠(主持人):最後都是金句,感謝大家等到這麼晚,本場論壇結束,謝謝!

責任編輯:梁斌 SF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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