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童末《大地中心的人》

書評人:drunkdoggy 自由職業者

站在鋸齒狀羣山環繞的腹地,十數條地平線彼此交錯,光線在如此複雜空間中的明暗變化也會欺騙我們,不再能夠幫助人正確感知時間。行走其中,對空間的感受、對時間的認知都會被顛覆——於是行路者無盡地循環、犯錯。嚴酷的自然環境壓制人,人也彼此壓制——於是人們無盡地分割、征戰,歷史無盡地循環、犯錯。

在《大地中心的人》開篇,童末寫道:行進在山中,“光線的明與暗”都在“互相攻防”。這就是統轄腹地人——也即“大地中心的人”——的古老原則。而這個地處中國西南腹地的山地世界“駟匹尕夥”(彝族對大涼山區域的傳統稱呼),是世界的縮影。這個世界循環往復地犯錯,走到了末日時刻。小說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時刻下不同人的行動。

書中人物的成長之路無疑具有自指性。對某些作家來說,文學是關於少數者、爲少數者的,也是關於失去的、爲失去的。有些人會成爲少數者的作家,有些人永遠不會。

爲什麼選擇書寫涼山彝族的故事?這大概是出於作家的知識體系、文學觀念和價值觀念合一的自然選擇。在這本書中,作家力圖與她的書寫對象像孜那與獵物那樣合一。在這本書中,他們真的被作者看見。那是一種靈魂對靈魂的看見,就像故事中的那些畸零者對彼此的看見,女人們對孜孜尼乍的看見。出於這種看見,作者從遍佈錯誤的歷史中尋找到了“踏過謊言與夢境才能抵達的真實”。——它不是歷史,卻是“歷史的母親”。

就像童末在後記中提到的,她的老師之一是涼山彝族送靈儀式上唱誦的《指路經》。巫師用語言爲亡靈指路,引導亡靈從家宅出發,穿越羣山,迴歸祖地。《指路經》並非一成不變。世世代代的巫師/知識分子不斷修改着這份文本,重述着神話與歷史,而這歷史就如同希羅多德的《歷史》,溶解現實與虛構的邊界。在這本書中,現實與虛構就是如此交融,直到德布洛莫那場大火燃起,達到了頂點。最終,她以一個女性主義作家的身份,復活了孜孜尼乍,完成了對《指路經》的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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