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個施主，也是個小偷

文/徐華亮

歲月，是一種讓人安靜到閉嘴的力量，它永遠堅定，不容置疑。它不斷給你機會，又不斷奪走機會；它在深夜也不會睡覺，而是以時間爲表象，繼續有條不紊地細數着點滴得失，旁觀着你睡夢中的幸福和混亂。

時間編織成的歲月有時又像一個篩子，粗粗拉拉，漏掉了很多精緻美好的細節，只留下粗大的記憶顆粒，就像夢想沒有燃燒乾淨的骨髓。

每個人都攥着一點點時間，那就是自己可以感受到的生命部分。手錶不代表時間，此刻是時間。你可以攢下一分錢，但不能攢下一分鐘，即使你擁有最名貴的手錶，你的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時，不多一秒。如此，時間是最公正的東西，但這樣的公正竟然是源於對萬物的無視和冷漠。

有時候，房間裏放的鐘表越多，就越慌亂，越來越搞不清確切的時間。時間比歲月更殘酷，它負責通知你當下的失去，而不是階段的告知。生命本是倒數，你應該慶幸命運的懶惰，你的表纔沒有被設置成倒計時。

從二月跌到三月，是一個陡坎，因爲二月常常會缺幾天，這讓我這種有強迫症的人很是惱火，總是覺得這一年缺了一個角，就像是你自己的月餅，被上天偷偷啃了一口，還告訴你月圓月缺是自然規律。

我不得不原諒上天對時間的偷竊，你又奈之何？不過我也爲此心生疑竇，我的生命資產屬性是什麼？我們一直以爲生命是自己的獨資，現在看來最多隻是參股。

歲月裏的日子，每天都會在生命裏劃一道淺痕，至今已有無數個細細的疤痕，它從不遺漏做這樣的事情，但又裝出無關緊要的樣子，彷彿自己並沒有惡意。

其實，歲月是何用意，我並不關心，我很忙，沒有精力去琢磨這些複雜的事情。我珍惜你給我的深情，也蔑視你帶來的失去。

那些廢墟上的雜草，是一些老故事長出的鬍子，時間鋒利的剃刀，也從來不願打理。

歲月以自然的形態出現，就是光陰。所謂光陰，就是既有陽光又有陰影的日子。

有沒有注意歲月的容顏？它今天比昨天年輕，明天比今天稚氣。而生命呢？卻正在歲月裏逆行。

一路上，那些丟失在時光裏交錯的影像，將不再重逢和重演。歲月留下了痕跡，你想記住或抹去都是枉費心機。只有歲月，才能想忘就忘，想記就記。

不要笨得想做歲月的看守，誰也無法阻止它的逃亡，它就像生命的血液，一直在滋養生命，又在生活的某個傷口悄悄滲漏。

歲月是個施主，也是個小偷。

它施與人生的入場券，讓你可以擁有一段自己的生命旅行；卻又在出發的同時，立即開始竊取你的機會。它偷偷在你的入場券上打上一個個小圓洞，讓你以後可以去的地方，變得越來越少。

歲月施與成長的過程，讓你一路感受酸甜苦辣鹹，從青澀到成熟的人間滋味。它在青澀那一端，給予你朦朧的希望，卻又悄悄在成熟這一端，竊走你珍貴的單純。

歲月施與你情感。親情的溫暖，友情的力量，愛情的沉醉。它又偷偷在途中某處設伏，竊走一部分美好的情感，並暴屍

於現實的猙獰，讓你人生最飽滿深情的部分，變爲淡淡的過往和遺憾。

歲月擁抱了你的童年，又遺棄了你的童年；歲月撫摸過你的青春，又掩埋了你的青春；歲月滋養了你的身體，又耗盡了你的身體；歲月證實着你的生命，又竊取了你的生命；

所有得到都是歲月的施與，所有失去都是歲月的偷竊。

歲月如歌如刃，與我相愛相殺，我節節敗退，差點一無所有。幸好我還剩下思想，在歲月裏獨立生長，它超然於生命的載體，所以永遠不會失竊。它堅定地佇立在歲月的荒蕪之處，根深深地扎入土地，它講述着光陰的故事，汲取着歲月中的教訓，並轉化爲人生的點滴智慧。

歲月會帶來什麼？對有的人來說，帶來的是平和與迴歸，對有的人來講，卻帶來了複雜和慾望。不過我相信，總有那麼一天，所有人都會帶着複雜和慾望的傷痕，開始渴望平和與迴歸。

歲月也會帶來靈魂的成熟，帶來人間之愛的經歷，又讓人在不斷失去中，更感受到人生的珍貴。

如此，我變得越來越平靜，不動聲色，看破而不說破。我將這樣的靈魂寄予生活之外，任它在風塵彌散處停留，笑看着歲月神偷重複的把戲。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馮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