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新華日報

□ 本報記者 陳 潔

在一個追求極致完美的時代,真實的演唱瑕疵反而成爲了一種珍貴。上週五,湖南衛視《歌手2024》以直播形式開播,猶如投石入水,激起層層漣漪。在衆多歌手和節目患上“修音依賴症”的今天,它的“無濾鏡播出”,讓人們開始重新審視音樂的本質以及音樂綜藝所承載的意義。

曾經,我們陶醉於歌手們在舞臺上用純粹而真實的嗓音,演繹動人的旋律。然而,近年來隨着科技的深度介入,“真實與完美”之間的尺度,成爲了音樂綜藝(以下簡稱音綜)中一個無法迴避的存在。

自2012年首播的《中國好聲音》以來,音綜在國內一直長盛不衰,先後誕生了《我是歌手》《中國新說唱》《天賜的聲音》《樂隊的夏天》《聲生不息》等衆多現象級節目。儘管如今音綜因各種原因不復當年全民追捧的盛況,但不可否認的是,作爲綜藝節目的常青樹類型,十多年來它一直擁有較爲穩定的收視羣體,特別是近年來短視頻類社交媒體的興起,讓音綜有了全新的打開方式。無論是劉惜君的《大風吹》,還是張碧晨的《字字句句》,許多在抖音切片傳播後火起來的歌曲,其最早的出處都是音綜。

但另一方面,一些被人們譽爲“神級現場”的演唱,摻雜了技術的水分,修音已成爲音綜公開的祕密。由於採用錄播形式,歌手演唱完後,節目後期完全有時間、有能力通過技術給聲音施“魔法”,讓節目播出時,歌手的演唱以更完美的狀態呈現。但這也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困擾,比如,現場樂評人明明指出歌手在音準和處理上存在問題,但觀衆卻無法從“美顏”後的歌聲中聽出端倪,頗有聲音和畫面不同步的意味。再比如,一些現場觀衆也發聲說,現場聽A歌手唱歌的感覺更棒,因爲播出的版本爲了給合唱的B修音,連帶損失了一些A的演唱色彩。

更壞的影響還在於,有的歌手因此不再願意下苦功去打磨演唱的每一個細節,而是僅僅滿足於能“修得出來”的最低標準。而長此以往,劣幣驅逐良幣,終將帶來樂壇的虛假繁榮。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時隔四年迴歸的《歌手2024》選擇以全開麥、直播的形式破局。哪怕在節目籌備之初,選人就遭遇了很多難題,就像導演洪嘯所說:“直播這條道路的選擇,導致選歌手的範圍變窄。我們也碰到過很多歌手,因爲直播這個事情,他們婉拒了我們,所以要滿足實力、檔期、膽量就很難了。”哪怕首期節目播出後,不夠完美的演唱引發了一些爭議,但取得第四名的歌手汪蘇瀧仍然表示,“直播”形式讓他感覺很開心,他也想要打破大家對於歌手的濾鏡,“我們都需要對音綜祛祛魅”。

然而,這並不意味着與技術劃清界限。事實上,時至今日技術已經被廣泛應用於唱歌領域,帶來許多可喜的改變。比如在全民K歌時代,每個人都可以成爲歌者,但並非人人都具備專業的演唱能力。人工修音技術成功地讓很多普通人圓了歌手夢,甚至都不用去專業的錄音室,在各大唱歌類APP上點擊“一鍵修音”功能,在保留你的音色特徵和情感濃度的基礎上,那些被你唱走的調、不穩的氣息、沒跟上的節奏,全部都能自動校正,帶來“判若兩人”的演唱效果。

除了彌補普通人專業能力不足的缺陷,不斷發展的AI技術,也讓失去的“好聲音”得以重現。近日,美國一位失語歌手用AI恢復聲音,時隔十年後再發新專輯的新聞引發關注。據報道,因爲中風,蘭迪無法正常講話和歌唱,華納公司使用AI復刻蘭迪的聲音後,再邀請另一位歌手充當聲音代理人,演唱完一首新歌之後,再使用AI程序將蘭迪的聲音疊加在代理歌手的聲音之上,從而完成了新專輯的錄製。

由此可見,技術宛如一把雙刃劍,其一方面可爲音樂賦予更多可能性與完美度,而另一方面卻會使真實的聲音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遮蔽。真正卓越的歌手,會藉助技術所帶來的便捷,深入去發掘自身的潛力,更爲細膩地闡釋作品的內涵,並與聽衆構建更爲緊密的情感關聯,而非過度依賴技術去掩飾自身的不足,陷入技術營造出的虛假完美里,忽略了對音樂本質的堅守以及對真實情感的表達。唯有如此,在技術高速發展的時代,他們方可始終保持自身的獨特價值而不被輕易替代。

這也給予其他行業一些啓示。當下,由於技術的進步,致使許多人開始漠視職業技能的重要性,覺得在科技的輔助下,那些“笨功夫”已無關緊要。但實際上,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基本功”不但決定了一個人在行業裏的“下限”,也往往決定了其“上限”。只有憑藉腳踏實地的努力攀登,才能逐步摸索出事物的規律,同時藉助技術開創全新的局面。

藝術從來都不是“標準件”,其瑕疵和不完美同樣是現場的魅力所在。然而歌手依舊需要爲了追求“臺上一分鐘”的精彩,去付出“臺下十年功”的艱辛努力。不斷追求完美,這正是人的“追求”所帶來的溫度、力量與魅力。我們對音綜祛魅,對“修音”祛魅,所體現出來的正是人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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