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合肥晚報

太陽總是要稍微晚一些才能照到竹塢裏,因爲村子四周都被山包圍着,太陽要照到東邊山的那一邊,然後纔會照到我們的村莊。山其實並不高,確切地說應該叫做丘陵。竹塢裏就是村莊的名字。

小時候我曾問爸爸,爲什麼叫這名字呀,爸爸說以前村子四周的山上長滿了毛竹,而村莊就像個盆地窩在山腳下。爸爸說這話的時候,我能聽到不遠的竹林在風中歡唱的聲音。而現在的村莊只有兩面多的山上長着毛竹,其餘的被各種不同名字的樹木霸佔着。

風一般把竹塢裏吹了好多遍,陽光纔會照過來(除非我睡懶覺晚起了,陽光纔會和風一起來)。如果刮東風的話,風會最先吹到村子最東邊徐天華的家,陽光卻不是先照到他家,而是照在山坡上的劉紅旗家,因爲劉紅旗的家是村上位置最高的。

四面環山的竹塢裏,一條叫“無量溪”的河流將村莊劈成兩半,一條彎彎曲曲的土公路沿着河流將鳥巢一樣的村莊和遙遠的城市連了起來。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以前我不知道土公路通往哪裏,也不知道小河流向哪裏,更不知道“城市”這個名詞。那時候我只知道,小河下面是一個大水庫,大水庫的水流到哪裏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肯定會不停地流,不然水庫就會被越積越多的河水給擠爆了。

這是春天的竹塢裏,巴掌大的竹塢裏,鳥巢樣的竹塢裏,其實比村莊小千倍、幾千倍、上萬倍的我,也許永遠也看不清楚它的模樣。原本在冬天灰濛濛的村莊,在春天變得生機勃勃。一棵棵新生的毛竹競賽着誰長得最高,一朵朵桃花比試着誰最嬌豔,一隻只燕子比賽着誰壘的巢最溫馨……野草也在不停地往上躥,村頭的老井也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它們沉浸在幸福中,每顆心都懷着異樣的衝動。一推門,我們就能看見金黃的油菜花像媽媽的手掌撫慰着村莊的胸膛,蜜蜂飛來飛去,把幸福和溫暖到處傳遞。有時候雨也會落下來,雨量或大或小,時間或長或短。雨一停,陽光又會像老朋友一樣回到村子裏……

天微微露出點亮光,就有人出門勞動了,有人扛着鋤頭或釘耙下地去了,有人拿着彎刀或斧頭上山去了。我家只留下了我和一條狗,狗在大門口看着家門曬着太陽,我在後院用樹枝搭房子或者和蟈蟈捉迷藏。白天,大人就淹沒在樹林、竹林或田地裏,時不時能聽到幾聲輕微的咳嗽,我都能分辨出是張大伯的咳嗽還是沙二嬸的咳嗽還是我爸的咳嗽。天黑了他們都會回來。第二天他們又將繼續着昨天的勞動,第二天陽光和風又將來到竹塢裏。

竹塢裏其實很小,我在地圖上找了四十幾年也沒有找到它的名字;竹塢裏又很大,我走了四十幾年,還沒有把它的土地走遍。所以我還要繼續走下去,最終我要老死在這裏……

□胡正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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