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保定日報

□保定日報記者 梁曉冬

印象中,瀦龍河北岸安國和博野接壤的區域,經濟發展較爲平緩,有的村前幾年才正式脫貧。農曆年後,記者幾次小住,相看大地生機,體味人間煙火,意會多多。

農曆正月十四那天有太陽,村外依舊白雪皚皚。轉日陰冷,雪面凹出密密麻麻的“小魚眼”,麥苗兒探頭探腦。第三天有風、還冷,哎呀——一大早,漫地的雪被一把扯盡,滿眼春。

地氣升騰了。半晌午,地裏上人了,麥地看苗情、白地裏攥把土。

記者住在安國米莊村親戚王禮良家,隔三差五跟着下地。他老兩口快七十了,倆兒子都成了城裏人,地裏指不上。清明過後,四畝藥材地有點板結。大哥站在地頭,電話招來一臺輪胎比人高半頭的拖拉機,松翻一遍,花錢省勁。地西鄰那兩口子還年輕,推着一臺微耕機,地塊不小,看着也不費勁。

地東鄰正澆返青水。王義輝四十多歲,壯漢,光着腳、高挽褲腿,趟着泥水改畦口。記者摸着井口水,冰涼,勸他穿雨靴,他說穿那個不好乾活,“我這六畝麥子,收一季兒全家喫好幾年。”

地頭停着一串小電車、電動三輪、小麪包車。傍晚回家,畦背、地頭上微苦的曲菜、嫩綠的薺菜、頂黃花的蒲公英……被婦女們順手帶回家,拌涼菜、包包子,嚐鮮。下腳料餵雞。

一路之隔是博野淮南村的地,老高正在發呆:地塊小,機械用不上,又不願打藥,草前頭耪後頭長。他也種了藥材,“去年氣溫低,播種淺,鬧不好還買了陳種子,開春沒怎麼出苗。”聊了會兒酸甜苦辣,又說到孩子,“一個在保定上班,一個在天津的大學裏搞研究,研究什麼我也不懂。”說這話,他嘴角上翹。

不遠處,王強的十幾畝地又重新翻耕,“種的白芷沒出苗,改種黃芩。”主人語氣坦然,他是多年的種地大戶。

這些年,不再經常強調農民土地生產經營自主權,因爲農民切切實實掌握了這個權,也有了自主抗風險的意識和能力。本家嫂子說:村裏轉包地的不少,轉出去就“大撒把”;可不少承包戶真不心疼地。

農村集市更像露天、流動綜合超市。周邊三五里,天天有集可逛,農忙也不休市。東巷村是個小集市,一買一賣多是半熟臉的老鄉親,討價還價淨是玩笑話。一個老頭兒兩手拎滿“小東小西”,還“無奈”道“一出來就花錢”。

不同於臘月裏的年貨集,現在秧苗、籽種是大宗。幾個老人圍着茄子、辣椒、西紅柿、架豆……還有西瓜秧“挑肥揀瘦”,“院裏種西瓜,自家喫!”剛在集上喫了炸餜子、老豆腐,正有精神。

出了正月,門前破開了一段路,是連接兩縣的主路,說是要分段加寬鋪水泥,全線貫通後一剗罩油麪。

多年前,跟着交通部門採訪“村村通”,當時覺得這是多麼浩大的工程,遙不可及。那時的政策是“一事一議財政獎補”,當地農民是修路的主體。實際上,隨着國家連年持續加大專項投入,近年的新路,百姓基本上是坐享其成。現在,從城到鄉、到村、到地頭,柏油路、水泥路無縫銜接,且還是“並聯”。

路路通,潛移默化影響到農村的方方面面。小村也有制式校車,按時按點接送孩子到大村上幼兒園、小學,給大人鬆了綁。穀雨那天是週末,記者在城鄉公交車上聽幾個婦女言語,“去城裏上班了”——看顧孫輩人,“半月回來一次,看眼老頭,拾掇下家。老了老了,還兩地分居了。”滿嘴牢騷,一臉幸福。

村裏的年輕人?許多沒過正月十五就走了,這兩年活兒不好找。王璽是本家的侄子,有焊工技術,媳婦開飯館,年前翻蓋了房。過了年沒幾天,剛滿二十的兒子就“鬧事”:去拉薩,幹裝飾工程。爹孃好說歹說不行,小對象出面也攔不住。前日給家打電話:都好!

好男兒勇闖四方,先別說兒女情長。點個贊!

沒腳踝的麥苗喫足了肥、痛飲了返青水,半個月就過了膝蓋。掠過麥梢的不光是家雀,花裏胡哨的鳥兒也來了不少。這些饞嘴客!村子裏老是飄着槐花香,四顧沒見槐樹,唉,這就是老家的味道。

農事間歇,周邊辦喜事的多起來。受邀參加前鄰馬貴勳兒子的婚禮,開了眼:流動餐車供酒席;專業婚慶公司加持——院外彩虹門、囍燈廊,院裏搭喜棚、架T型臺,背景牆是大幅吉祥話——吾家有喜,外加“花體英文”祝福詞。新郎官的爺爺說,過去都趕到臘月辦喜事,那是一年地裏苦三季兒,難得冬閒、難得手裏寬綽“一就兩事”,現在常年都有好日子。

“五一”長假,回來了不少小青年,衣着鮮亮,歡聲笑語——剛進家的大哥哥就教蹣跚學步的小人兒說“長城……炮”。莫道春將盡,來年倍還人。

麥子,是農人的心苗。天旱盼雨,有小雨盼透雨,怕大風怕雹子,有個風吹草動,就得地裏轉轉。

風調雨順是老天爺的事。國泰民安是國運、國策、國力和民心的交融。在農村這些日子,點點滴滴中,記者感觸最生動的關鍵詞是自強、樂觀和堅韌。

奔頭是什麼?萬物一步一步,向遠方、往高處走。看着穀雨“麥懷胎”、立夏“麥呲牙”,盼望小滿“麥頂口”,等待“芒種三天見麥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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