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窗外梧桐叶随风轻摇,阳光洒满了小院。坐在老旧木椅上的老李,手里摩挲着一张稍显泛黄的遗照,神情间流露出无尽的哀伤与思念,眼角的皱纹似乎都沉淀着岁月的苦涩。

“爸,您早。”小军迈步走进院子,嘴角带着一抹为难的微笑。

老李抬头,干涩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啊,小军,你来了。你忙啥呢?”尽管老李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和,但那股凝重仍旧挥之不去。

“嗯...我来告诉您,我和晓丽商量过了,我们想…想把弟弟的…”小军的声音在沉重的话题下变得越来越低。

老李打断了他,“是用小杰的赔偿金办婚礼的事吗?我想了很多天,这笔钱,咱家也没别的要紧用处,小杰他...如果他在天有灵,也希望能见证你的幸福。”老李话音未落,眼眶已微微红了。

小军勉强笑了笑,“谢谢爸,但我心里总是过不去这道坎,弟弟没了,我们却...”

“孩子,人总要往前看,小杰的意外是我们所有人的不幸,但生活还要继续。你大喜的日子,是你母亲生前最盼的事,她如果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老李站起身,拍了拍小军的肩膀,尽管他自己也同样身处悲伤之中。

就在俩人沉默间,小院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爸,我去开门。”小军转身向门口走去,重重的心情被微风吹得稍稍轻松。

门外,是邻居王婶和几位村里的妇女。“小军,听说你们要办婚礼了,这事真的吗?”王婶率先打破了宁静。

“是的,王婶,我们打算下个月…”小军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自在。

“这可是个大喜事啊!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啊,到时候咱们也好准备准备。”旁边一位大嫂笑着插话。

“当然当然,谢谢大家关心。”小军回以礼貌的微笑,神情间的尴尬却难以掩饰。

这时,晓丽从屋里走出来,头发轻轻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你们早啊,爸爸、王婶。”

“晓丽,听说了你们的大喜事,快进屋说话。”王婶拉着晓丽的手,一行人渐渐走向屋内。

屋内的氛围渐渐热络起来,大家都在讨论着婚礼的事宜。老李静静地坐着,看着大家欢声笑语的面孔,心里却像搁了块大石头,沉重,却又不得不接受。

就在这充满喜气的气氛中,老李却仿佛看到了小杰乐观的笑容,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内心都是五味杂陈。这个家,因为一个不幸的离去而笼罩在阴影下,而现在却要用这样的方式迎来新的生命里程。

“爸,王婶,大家...都谢谢你们。”晓丽的声音柔和了整个屋子,“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办这个婚礼的,为了父亲,也为了小杰,他一直在我们心中。”

老李默默抬头,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婚礼的彩带还未退去颜色,喜糖的甜味仍留在嘴角,但晓丽怎么也感受不到那应有的幸福。小军自婚礼之后,变得话少情绪低落,她能感觉到与丈夫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

一日深夜,晓丽被隐约的哭声惊醒,隐约间她听到小军在客厅中喃喃自语:“小杰,对不起,都怪哥...”

她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只见小军端坐在沙发上,一脸愧疚。晓丽柔声问道:“小军,你又做噩梦了吗?”

小军抬头,强作笑容:“没、没事的,晓丽,你先回去睡吧。”

晓丽坐下,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小军犹豫片刻,终于把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晓丽,我总觉得,用小杰的赔偿金办婚礼...是不是...”

晓丽点点头:“我知道了,所以你一直不开心。”她的眼中有了泪花,但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强,“但,这不是你的决定,也不是你的错啊。”

小军闭上眼睛,眼角迸出泪水,“但他是我弟弟,我...”

两人相拥而坐,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啜泣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股心结像顽石一般,死死压在小军心头。他变得更加沉默,对于晓丽的关心始终保持距离。即便是晓丽努力地营造温馨和睦的家庭氛围,小军的心却越来越向内收缩。

直到有一晚,洗碗时的碎碗声终于打破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宁静。晓丽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双手沾满了泡沫,转身冲着小军大声道:“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小军站在厨房门口,面对妻子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你从来不告诉我心里的想法,从来不跟我商量,你以为这样就能把问题解决了吗?”晓丽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小军的心被彻底触动,他心痛地看着晓丽,初次吐露心声:“我真的是个没用的人,不会照顾父亲,也保护不了弟弟,现在连你我都照顾不好了。”

晓丽擦干泪水,走过去紧紧抱住他:“不,你不是没用的人。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你,我还在这里。我们一起面对,不是吗?”

两个人紧紧相依,于细碎的日常中,试图找回那被破碎的幸福碎片。但是,裂痕一旦产生,就犹如传说中的疯狂龟裂,慢慢扩展开来。

生日那天,院子里摆满了饭菜,老李特意请了街坊邻居过来,欢声笑语中,小军却是心事重重,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闪过。

饭桌上,老李举杯向大家致谢的时候,微醺的状态让他语无伦次:“都...都是小杰,让我们家...能够有今天这个...”

晓丽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沉。她紧张地看着小军,小军低下头,仿佛在逃避什么。

饭过三巡,老李已经醉得不成模样,满桌的人都在笑和借酒浇愁。晓丽微醉,心头莫名的失落让她冲动了一把,“我真不知道,用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喜事,这算是什么家庭?”

全桌寂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晓丽身上,小军脸色煞白,老李朦胧的眼神中带着迷茫,“你...你说啥呢?”

晓丽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试图补救:“不...不是这个意思,我...”

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那晚发生的事,成为小军心里无法磨灭的痛。

生日宴会那天,老李喝得太多,已是摇摇晃晃。饭桌上的紧张气氛逐渐被酒精带来的假欢乐所取代。老李站起身,杯中的酒已斜斜泼出一些,举杯向大家说:“今天是小军的生日,这一切...都多亏了...”

小军看着父亲,眼神复杂。晓丽紧张地攥紧手中的筷子,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老李不稳的身体摇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激动,“都是小杰啊,他没了,我们才能有今天这顿...”

“爸!”小军的呼喊截断了老李的话,全屋的目光转向他们,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老李眯着眼,继续喃喃道:“没错,就是小杰那点赔偿钱...”话还没说完,小军一把抢过老李手中的酒杯。

晓丽慌忙站起,试图缓和气氛,“老李,你喝多了,歇会吧...”

小军目光冰冷,眼中有怒火在燃烧,“爸,你喝醉了!我们不提这个,今天我不想吵架。”

但老李似乎已经在情绪的驱使下,失去了理智,“为什么我就不能说?是他让你们有了房子,有了这个家...”

小军的脸色铁青,他的声音在颤抖,“那是我弟弟的生命钱,你拿它...拿它来做什么!”

饭桌上再也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小军与老李的对峙。晓丽眼含泪水,轻声劝解,“小军,别这样,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小军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突然一把推开面前的椅子,转身冲出了房门,晓丽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呼喊,“小军!”

无论怎样的呼唤,小军都没有回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晓丽这才跌坐回椅子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老李坐在那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醉意渐渐退去,更多的是忧愁与懊悔。“晓丽,孩子他...去哪里了?”

晓丽努力平复情绪,“我...我不知道,小军他一定是去了哪里静一静。”

老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都怪我,说错话了...”

屋里的人不知如何是好,空气中弥漫着沉重和忧郁。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本应该欢乐的宴会,会变成这样的结局。

生日宴会后的几天,小军都未归,晓丽带着担忧四处打听他的消息。而老李则每日坐在房内,手中的酒杯再也没有动过。

小军的失踪成了老李心中的一根刺。他知道,一切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让儿子冲动地离开了家,这对于老李来说,比失去小杰还要痛苦。

多日的焦急寻找后,终于在老家附近的河边,村民们发现了昏迷的小军。经过紧急救治,小军渐渐苏醒过来。晓丽和老李在病房里,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军,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悔恨和忧虑。

晓丽握着小军的手,眼泪不停地流:“小军,你醒了,真好。”

小军向她虚弱地笑了笑:“晓丽,对不起,我...我...”

“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就好。”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嘤嘤哭着。

老李站在一旁,轻声说:“小军,是爸做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小军摇摇头,“不是爸,是我自己...我自己不对。”

院内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春天的温暖。病房内的气氛渐渐柔和下来,仿佛那股子杂乱的情绪,终于随着时光沉淀了下去。

出院后,全家人再次坐在小院中。晓丽端上新烧的茶,“爸,小军,喝点热茶吧,天凉。”

老李一把拿起茶杯,深深吸了口气,“这茶香,是我种的茶树。看来,我还是得回去看看我的茶树。”

“对,爸,那茶树现在开满了花,我昨天还去看了呢。”小军的语气中充满了生气。

老李喝了口茶,微微点头,“家和万事兴,小军,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他看向晓丽和小军,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随后的日子里,家中再没有提起过那笔赔偿金。老李开始教小军种茶,晓丽则照顾家里的日常事务。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重塑着家的模样,那些由金钱和误解带来的裂痕,正慢慢愈合。

一年之后的一个傍晚,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老李看着小军和晓丽,眼神中带着得到了解答的释然,“这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是我们一直想要的吗?”他反问道,眼里的笑意在夕阳下越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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