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財經北美站 康路 發自紐約

2024年5月17日,太盟投資集團(PAG)的執行主席和聯合創始人單偉建在美國紐約參加華美協進社(China Institute in America)的“遠見對話”時表示,儘管目前成長型和風險投資者在中國市場面臨困境,但對於併購業務來說,是利於買方的市場。

當被問到對中國的經濟前景的看法時,單偉建表示,中國在貨幣和財政政策方面具有較大的操作空間,能夠有效刺激經濟增長。太盟是一家專注於亞洲市場的私市股權公司,管理資本超過500億美元。(備註:單偉建的書中將“Private Equity”翻譯成私市股權,以強調投資對象是非上市公司,或將上市公司私有化,即非公開市場的投資。)

華美協進社是1926 年由胡適和美國教育家杜威創辦的致力於中美文化交流的美國非贏利性機構。

韓國第一銀行和深發展銀行的收購和轉型

單偉建在1998年至2010年期間,曾擔任私市股權投資公司新橋資本(現稱TPG Asia)的聯合管理合夥人和TPG的合夥人。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單偉建作爲新橋投資的主談判者,在韓國政商關係、民族情緒、商業競爭等諸多複雜因素中,經過15個月的談判,買下曾經的韓國最大商業銀行韓國第一銀行的控股權。後歷經數年成功扭轉了銀行的運營,並將其出售給渣打銀行,並從中獲得了數十億美元的收益,而一戰成名。該案例在他的第二本書《金錢博弈》中有詳細敘述。

此後,單偉建在2002年代表新橋資本,歷時兩年談判,成功收購了深圳發展銀行。這家國有銀行當時的不良貸款率爲11.4%,資本充足率僅爲2.3%,並且沒有實際盈利。在五年的努力中,新橋引入了曾任美國財政部副部長的Frank Newman(紐曼)作爲CEO兼董事長,扭轉了銀行的壞賬率,重新建立銀行風控體系,並最終將銀行的控制權出售給平安保險集團。單偉建將競價、收購、轉虧爲盈以及成功退出的故事撰寫在他的第三本書《Money Machine》中。據悉,中文版《金錢正道》有望年內面世。

私市股權業務的中國機遇

單偉建最近一次成爲媒體焦點,在於太盟對萬達商管的投資。2024年3月30日,大連萬達商管集團與太盟投資集團、中信資本、ARES旗下資金、阿布扎比投資局、穆巴達拉投資公司簽署投資協議。上述5家機構將聯合向大連新達盟商業管理有限公司投資約人民幣600億元,合計持股60%,大連萬達商管持股40%。而該筆投資也被市場稱作是在中國私市股權市場中單筆最大規模的投資。

當被此次“遠見對話”主持人、Alger資產管理公司的合夥人和執行副總裁張韻(Amy Zhang)提問如何看待當下在亞洲、特別是中國的投資機遇時,單偉建指出,亞洲市場的整體GDP爲32萬億美元,其中中國佔18萬億美元。中國的經濟規模是日本的四倍,是澳大利亞的十二倍,是東南亞的六倍,是印度的六倍。相比於30年前,如今中國的經濟規模已經超越日本,並且繼續保持增長。

“我30年前,即1993年初次到達香港時,日本的經濟規模是中國的十倍。今天,中國是日本的四倍。這就是30年間的變化。所以,如果你看亞洲市場,會發現它們對不同類型的投資者很有吸引力。

我會說流入亞洲的資本中,90%用於成長型和風險投資,只有不到10%用於併購。

在併購業務中,我們專注於大公司。我寫的兩本書都是關於銀行的,對吧?大公司通常存在於大經濟體中。美國是一個單一市場,有一個語言、一種文化、一套法律體系、一種貨幣,因此產生了非常大的公司,如微軟、蘋果等等。你不會在歐洲看到非常大的公司。

在亞洲也是如此。所以對於併購業務,你會關注像中國、日本、澳大利亞和印度這樣的更大市場。因此,不同類型的投資者會關注不同的市場,他們會以不同的方式行事。

目前,如果我們看中國,我會說大多數成長型和風險投資者處於困境,因爲市場估值大幅下降,IPO市場也大大萎縮,因此退出變得非常困難。但在中國的併購領域,現在基本上是買方市場,因爲資本變得稀缺。”

被控股公司如何扭虧爲盈的祕密

KKR的創辦人之一Henry Kravis曾說過一句話:任何一個傻瓜都可以收購一個企業。意思是隻要你價錢付得夠高,就能把公司給買了。但真正有意義的是,買了之後,發生了什麼,是否創造了價值。如何能夠改善經營而創造價值,纔是私市股權投資人差異化的地方。

在《Money Machine》一書中,單偉建描述了將深發展銀行扭虧爲盈的各項改革。其中提及在引入了外籍管理人的同時,他還破格提拔兩位已經在公司任職十多年的地方分行管理者,擔任總行副行長。其中一位所提出的“供應鏈金融”新想法被新橋認可後,被全行推廣,不僅帶來新收入來源,而且成爲其他銀行競相效仿的創新產品線。

新浪財經問及,如何理解私市股權投資人改造企業的祕訣,爲什麼一個由老員工提出的早就存在的創新想法,在被收購前後產生截然不同的經濟價值。單偉建表示,中國過去四十年高速增長的祕密在於市場經濟、開放政策、國際貿易全球化等等,而新橋買下深發展控股權之後,看到了原本國有企業中未被釋放的價值。他表示,要通過市場化、私營企業的發展來釋放系統中的效率。

“你問的問題,其實是中國在過去40年裏如何發展起來的,這就像一個奇蹟。30年裏名義增長了38倍。因爲中國接受了市場經濟。從1978年開始逐步開放,而不是一夜之間。這確實給中國經濟帶來了活力,釋放了中國人民的所謂如亞當·斯密所說的‘動物精神’,即創業精神,推動了非常快速的經濟增長。這是中國增長的祕密。中國的增長模式,祕密在於市場經濟、開放政策、國際貿易全球化等等。

我們進入深圳發展銀行之前,它是一個國有控制企業,我們發現了很多所謂的‘低垂果實’,比如這個已經由廣州分行行長鬍躍飛創新的產品,但沒有人注意到它。當我們進去時,我們立即認識到了它的價值。因爲我們是價值導向的,我們是利潤最大化者。我們看到了它的價值,我們提拔他爲銀行的副行長,並在整個銀行推廣這個創新產品。現在供應鏈金融在中國銀行業中的體量非常龐大。所以我認爲,你需要通過市場化、私營企業的發展來釋放系統中的效率。”

附單偉建在演講中介紹《Money Machine》這本書的來龍去脈(由英文演講翻譯成中文,有刪減)

這本書講述了一家美國投資公司在中國收購銀行的內幕故事。當時,我是新橋資本(New Bridge Capital)的聯合管理合夥人,該公司是總部位於舊金山的TPG的關聯公司。2000年代初期,我們收購了一家中國的全國性銀行。這是外國投資者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成功控制一家中國的全國性銀行。這筆交易的促成有着非常特殊的背景。

衆所周知,在銀行業中,監管非常嚴格。通常情況下,金融投資者不被允許投資或控制一家銀行,更不用說一家國有銀行了。而在當時,幾乎沒有外資會考慮投資中國的銀行。這一切的發生,實際上是起源於我在第二本書《金錢博弈(Money Games)》中講述的故事,該書講述了新橋資本如何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收購併控制韓國第一銀行。

1997年發生的亞洲金融危機,如同海嘯席捲了亞洲,危機非常嚴重。當時,韓國是全球第十大經濟體,作爲經合組織(OECD)成員國,韓國在那一年經歷了嚴重的金融衝擊。1997年,韓國的股市在一年內下跌了49%,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韓元對美元的匯率在一年內下跌了65.9%,以美元計算,韓國的股市在一年內縮水了82%。這是在1997年發生的。韓國從一個貧困國家起步,經過幾十年的努力,成爲了全球第十大經濟體。但在1997年,幾乎一夜之間,幾十年來積累的財富被一掃而空。更重要的是,約有150家銀行在那次危機中倒閉,這就是金融危機的嚴重性。

到1997年底,爲了挽救韓國經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提供了580億美元的救助計劃,但條件是韓國政府必須將其失敗的國有銀行之一出售給外國投資者。IMF認爲,韓國經濟的失敗是因爲銀行系統的失敗,而銀行系統的失敗是因爲韓國沒有健全的信貸文化,即不知道如何進行銀行業務。他們認爲,最好的方法是通過外資引入這種信貸文化。這爲我們提供了一個機會,考慮收購曾經是韓國最大的銀行——韓國第一銀行。

通過摩根士丹利的顧問,韓國政府向包括滙豐銀行、花旗銀行等全球大金融機構,以及一些私市股權公司在內的40多家潛在投資者發出了邀請。但由於當時正處於金融危機中,真正有興趣的公司很少,只有滙豐銀行和我們感興趣。最終,我們成功收購了韓國第一銀行。我們成功扭轉了銀行的運營,壯大了銀行,並最終將其出售給渣打銀行,從中獲得了數十億美元的收益。

我之所以談到《金錢博弈》這本書,是因爲我的目的是講述《Money Machine》(《金錢正道》)這本書中的在中國的情況。中國在1997-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中基本沒有受到影響,這主要是因爲當時中國的資本市場是封閉的,因此沒有出現資本外逃的情況。然而,這並不意味着中國的銀行系統是健康的。2001年,中國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WTO)。根據WTO的規定,中國應在七年內向外國競爭者開放其銀行市場。那麼問題是,中國的銀行是否準備好與外國銀行競爭?

因此,當時的中國決定進行銀行改革。雖然沒有正式宣佈,但其中一個政策是引入外資。中國認爲,只有通過外資才能引入先進的銀行管理經驗。最終,他們要求每一家主要的中國銀行都必須引入外國投資者。

我們得到了收購深圳發展銀行的機會。這家銀行的情況非常糟糕,我們在2002年開始談判,並最終在2004年底完成收購。該銀行的不良貸款率爲11.4%,資本充足率爲2.3%,實際上是負數,沒有任何實際利潤。

在五年的努力下,我們引入了一位外籍CEO兼董事長Frank Newman,他曾是美國財政部副部長,並擔任過美國信孚銀行的CEO。他不會說中文,但在幫助我們扭轉銀行運營方面非常有效。幾年後,我們將銀行的控制權出售給平安保險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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