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今晚報

2010年,龔琳娜曾以《忐忑》紅遍大江南北,卻一度被與“浮誇”“獵奇”和“炫技”綁定。時間再往前推移,她的履歷上還寫着:1999年以“民歌狀元”的稱號從中國音樂學院畢業,2000年斬獲青歌賽專業組民族唱法銀獎——如果中國民族唱法存在一座金字塔,龔琳娜早在25歲就攀上了塔尖。

從中央民族樂團榮譽滿載的獨唱演員,到後來任人圍觀和指點的“神曲”歌手,再到如今音樂會座無虛席的藝術歌者,龔琳娜和她的音樂任人評說。但她究竟是誰?她的音樂究竟是什麼樣子?

遙遠而陌生

2023年11月23日,北京展覽館劇場,龔琳娜一襲紅色印花長裙走到舞臺中央,臺下傳來熱烈但剋制的掌聲,這是專屬於劇場演出的掌聲。一般的古典音樂或藝術音樂會禁止觀衆錄像,龔琳娜的演出卻不禁止,一位女孩自始至終將手機放在胸前,精準收錄演唱者在舞臺上的一顰一笑。歌曲間歇,幾位粉絲大聲喊“龔主,你好美”,令附近稍顯拘謹的音樂學院專業聽衆紛紛側目。

龔琳娜唱民歌、唱古詩詞音樂,鼓勵全場觀衆一起跟唱,甚至教大家如何隨着韻律搖擺身體。幾千名觀衆跟着勞動號子的節奏大聲呼喊,場面之熱烈不亞於任何流行歌手的體育館演唱會。

龔琳娜與她的聽衆們,不似傳統的古典,不似大衆的流行,他們分別從這兩種涇渭分明的音樂流派中引來活水,創造了一條新的河流,似古典一樣耐人品味,又似流行一樣任人傳唱。

這條河流,被龔琳娜和她的丈夫老鑼命名爲“中國新藝術音樂”。它的風格亦古亦今、亦東亦西,給人以強烈的陌生感。

就好比2010年初次面世的《忐忑》。龔琳娜說:“怪的其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對中國傳統文化了解得不夠。我演唱的時候滴溜溜地轉眼睛,那是傳統戲曲裏的功夫,我在這首歌當中運用了不同的音色,老旦、老生、黑頭、花旦,全是中國音樂的講究。年輕人覺得它奇怪,說明他們不瞭解。”

被誤解的《忐忑》

一位音樂博主將《忐忑》稱作“被誤解最深的歌曲”。他專門製作了一則視頻講解其中的藝術巧思,在互聯網上擁有將近70萬的播放量。他講到,龔琳娜的《忐忑》,不僅糅合生、旦、花臉不同腔調,甚至可以迅速進行切換,足見演唱水平之高。如今在與龔琳娜相關的視頻下,類似的留言牢牢佔據前幾位:“從前覺得《忐忑》‘有病’,後來才明白它境界之高,無法超越。”

13年過去,人們終於理解了《忐忑》。然而在最初的幾年,當輿論還是截然相反的風向時,龔琳娜身邊的朋友經常爲她抱不平。但龔琳娜不介意被誤解,鮮少公開與人爭辯。她對自己的音樂有自信,而自信是高超的專業水平鑄就的。

龔琳娜不覺得那段日子過得委屈或者遺憾。她反而感激,《忐忑》於她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機會,如海一樣的關注度撲面而來,綜藝節目和電視晚會的邀約紛至沓來。她很高興:“這說明我是有市場價值的。”

乘着《忐忑》的風,她陸續演唱了《法海你不懂愛》《金箍棒》等。十年過去,龔琳娜的觀衆席中有了越來越多年輕的面孔,特別是綜藝節目《乘風2023》播出後,在武漢舉行的國風音樂會,“人山人海,完全走不動”。

年輕的歌迷不是專程來聽《忐忑》的,龔琳娜在音樂會上唱質樸鮮活的民歌、古老艱澀的詩詞音樂,還有典雅的琴歌。最終,歌迷爲了這些音樂而來。

孤獨的路與明亮的心

龔琳娜曾被一股強烈的孤獨感籠罩着:“以前覺得好像身邊都是做西方音樂的人,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挺難。”

1988年,龔琳娜12歲。她跟隨少年宮藝術團去法國表演。初入繁華的國際大都市,龔琳娜滋生出一種莫名的自卑感。但當她和夥伴們穿着苗族、侗族的民族服裝登上舞臺,一曲唱畢,臺下的法國觀衆紛紛起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那一刻,自卑感消失了,胸口好像有一顆泡泡吹得鼓脹起來。

這次經歷給了她強烈的自信心,從此,龔琳娜立志學民族唱法、唱中國音樂,環繞在她身邊的一直是一羣拉二胡、彈古箏的朋友,她始終浸泡在中國傳統音樂的氛圍裏。她唱的民間音樂,將情感寄託於原始而質樸的農耕生活;唱的文人音樂,將情感遠遠寄託於百千年前的山川河流、風花雪月。她將中國傳統音樂和情懷,以一種陌生的方式引入當代世界。

如今的龔琳娜,一刻也閒不下來。國風音樂會、二十四節氣音樂會,《敘事琴歌:胡笳十八拍》唱片的錄製,在過去一年中一直在同時推進,其中還穿插着《乘風2023》及其衍生綜藝節目的錄製。

《乘風2023》讓更多人重新認識了龔琳娜,與來自日本、越南的歌手合作於流行音樂舞臺,她屢次奉獻出堪稱經典的演繹。

和年輕歌手的碰撞,給龔琳娜打開了一扇門。她似乎找到了在當下娛樂市場傳播中國傳統音樂的最佳路徑——向年輕人學習,與年輕的音樂交流。龔鑼樂團打擊樂演奏家李尚說,對待音樂,龔琳娜始終抱有一種冒險精神,她永遠不安於現狀,始終蓄着一股勁兒,想去嘗試更多。

這顆明亮而開放的心從何而來呢?

“愛。”龔琳娜回答,“因爲我愛音樂勝過愛自己。”

姚遠(摘自《南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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