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枇杷甜

文/李秀玲

我四五歲的時候，爸爸在昆明當兵。媽媽存夠了假，就帶我坐上綠皮火車去探親。我的童年時光，一半在重慶水泥廠廠區度過，一半在昆明軍區度過。

快樂的童年時光讓人難忘，一回想起來就是滿滿的笑容。而那些經受過委屈的童年時光，總是讓人好笑之餘又有點小小的酸和鹹。

有一次，爸爸和他的幾個戰友去鄉下游玩，媽媽帶着我，我穿着一件新買的粉紅色的確良襯衫。一行人在彎彎曲曲的鄉村小路上走走停停，來到一戶農家牆外。正是五月枇杷成熟的季節，金燦燦的枇杷掛滿了枝頭。爸爸的一個戰友走在最後，他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樹上的枇杷扔去，聲音引來了牆內狗兒的吠叫，農戶從家裏衝出來，看見有人想摘他的枇杷，頓時大怒。

我，就是那個大怒之下的無辜受害者。

農戶以爲是我這個小女孩調皮，一把拉住我的襯衫後襬不放。爸爸給我買的新的確良襯衫啊，被他使勁扯出了一道道很深的褶皺。我頓時紅了眼圈，委屈又害怕，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又不敢跑，因爲那條又黑又兇的狗在旁邊一直衝我吠，人哪裏跑得贏狗呢？

走在前面的爸爸倒回來，看見心愛的女兒受了委屈。先把我和我的的確良襯衫從農戶的手裏“解救”出來，抱在懷裏；再勸農戶平靜下來；最後，父親給了農戶5角錢，解決了這件事。

這時，我纔在爸爸的懷裏哭出聲來。不僅僅是委屈、害怕，還有我的新襯衫，皺得變了形。那時能在過新年以外的時間裏，有一件新衣服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從此以後，枇杷、狗，還有皺得變了形的襯衫，在我的心裏，成了童年一道最大的陰影。

時光飛逝，小女孩如今也快年過半百了。許多童年往事，都隨着時間慢慢淡出記憶，唯有這件事兒，還一直清晰地記在我腦海裏。

五月的一個週末，友人相約到了峽口鎮西流村的童年時光合作社玩耍。童年時光的主理人熱情地招呼我們。他自我介紹，他姓童，在外打拼多年後，回到家鄉開了一個以採摘、觀光、餐飲爲主的農產品基地，取名“童年時光”。

他姓童，合作社的名字因他的姓而起。仔細回味，這個名字包含了好幾層意思，確實取得精妙。

地方不大，一棟三層樓的房子，在原有的農房基礎上改建。房子前面有個寬敞的平臺，正對廣陽島。天空蔚藍，遠山青黛，近處的農田中深深淺淺的綠色治癒了在我們疲憊的雙眼，有微微的風吹來，帶來梔子花的香味。

在主理人的帶領下，我們提着塑料籃子，在院裏小山坡上採摘枇杷。今年雨水過多，枇杷長勢不好，再加上已至初夏，過了枇杷的最佳採摘季節。可是一行中年人興致盎然，左顧右盼，在層層疊疊的綠色枝葉中，尋找金黃色的果實。一個友人“返老還童”，像只胖猴兒似的上了樹，兩隻腳一前一後踩在樹丫上，一隻手緊緊攀着樹枝，另一隻手顫抖着伸向枝葉間的枇杷。樹下另一個同樣腆着肚子的友人，伸長手接過摘下的枇杷，傳遞進我們幾個嘰嘰喳喳的中年女生的籃子裏。

樹枝搖動間，摘的枇杷還沒有掉的枇杷多。小溝裏、水缸中、草叢裏全是掉落的枇杷。還有樹上的枇杷，本來這個方向看着是飽滿的、完好無損的，換個方向就發現另一側已經被鳥兒啄了，或者熟過頭了。可是我們也不氣餒，繼續在樹下指揮着樹上的友人，這邊、那裏，左上、十一點方向。

我們似乎都回到了童年。城裏的小女孩回到了鄉下，與不知哪裏竄出來的鄰家小男孩玩在了一起。太陽曬得皮膚髮紅髮燙，襯衫上沾滿了泥巴，可是誰會在乎呢？這一刻的快樂纔是最重要的。

哦，對了，我今天穿的是一件新的確良襯衫，藍色和黃色相間。我一下子想起了藏在腦海裏的那件襯衫和往事。在初夏的鄉村裏，在枇杷樹下，當年那個委屈的小女孩，如今開朗又自信。我抿嘴一笑，再沒有誰會來使勁扯我的新襯衫了。

我品嚐着枇杷的香甜，也品嚐着童年的酸甜。這麼多年，童年時光一直治癒着我，讓我在不平坦的人生道路上，始終有回憶填滿心房。甜蜜的、憂傷的，都是回味無窮的人生經歷。

感謝美妙的童年時光。

作者簡介：李秀玲，重慶市作協會員，供職於南岸區市場監督管理局。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馮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