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傳統檯球廳相比,這些店面積普遍較小,沒有工作人員常駐店裏,開臺、開燈、取球等環節都交給了智能設備,價格也很便宜,顧客在平臺上購買優惠券後,不到二十元就能打一個小時檯球。

快到凌晨十二點,一身休閒裝的張碩走進一家24小時自助檯球廳,“中式黑八,兩個小時”,掃碼付款後,他開始沉浸在這片只屬於自己的深夜“江湖”。

張碩在一家醫藥公司工作,只有週末纔有時間來打球。對他來說,自助檯球廳是一個隨時能放鬆、價格又不貴的地方。他坐在軟座上,一條腿盤着搭在另一條腿上,帶着河北和東北的混合口音,有一股不羈的“江湖氣”。他說:“其他活動像泡吧、喫飯、唱歌,一個不留神幾百元就出去了,像咱們在這裏打五六個小時檯球,也不過一百多元。”

十多年前,張碩從河北來北京讀書,在北京安了家。工作日,張碩要認真掙錢,週末白天要留給家人,週末晚上酣暢淋漓地打一場球是對自己辛苦一週的犒勞。張碩住在臺球廳附近,有空的時候就來開一桌球打到清晨,然後馬上回家大睡一覺。

這間檯球廳位於北京朝陽區的一幢商業寫字樓內,面積大概有120平方米。檯球廳內放置八張檯球桌、一組存儲櫃、一臺自動販賣機以及八組軟座,正對入口還擺放了一個小型吧檯,上面放着充電寶、水壺和五顏六色的糖果。店內沒有服務人員,保潔員一天來打掃三次。每天下午六點後,特別是週末,基本上每桌都有人打球,只有早晨沒什麼人來。

2020年起,這樣的檯球廳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北京的寫字樓裏。與傳統檯球廳相比,這些店面積普遍較小,沒有工作人員常駐店裏,開臺、開燈、取球等環節都交給了智能設備,價格也很便宜,顧客在平臺上購買優惠券後,不到二十元就能打一個小時檯球。

談小娛是較早進入24小時自助檯球廳業務的企業,目前在北京有四百多家加盟店,大部分位於寫字樓內。“這裏和三、四線城市不一樣,三、四線城市的加盟店大多是開在商場裏,或者街邊門店,後者的店鋪面積更大。”談小娛CEO許海波對經濟觀察報說。

截至今年4月份,談小娛已經在全國範圍內擁有了超過4000家加盟店。許海波樂觀地認爲,最遲到2025年夏天,談小娛加盟店就能突破一萬家。談小娛的競爭對手也在快速擴張,另一家24小時檯球廳豆豆檯球剛剛完成了一筆1000萬元的天使輪融資。

新的商業玩家像運營一個電競遊戲一樣運營着檯球這項古老的運動,他們開始提供進球視頻回放、線上約賽、晉級體系等新的玩法。

在許海波看來,這種商業創新正是基於檯球在中國人心中獨特的魅力:檯球是少有的幾乎完全來自民間的運動,從20世紀80年代進入中國以來,檯球成了爲數不多從民間娛樂轉向正式體育運動的項目。

從工位到球房

週一下午3點,正是工作時間,嚴科卻溜到公司樓下的檯球廳打檯球。球房內的八張球桌只有兩桌亮着燈。

嚴科今年快30歲了,他在大學時學的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後從東北來到北京工作,最開始做程序員,“但是壓力太大了,項目一來經常熬夜,身體喫不消”。因此,他從程序員崗位轉到了銷售崗位,工作輕鬆,但收入沒有以前高。

今年1月,他被上一家公司裁員,便輾轉到這棟寫字樓內的一家公司工作。同一時間,他開始玩檯球。因爲工作不是很忙,他有空就下來練一練球技,“想着下次打球時,能勝朋友幾局”。“打檯球一桿進洞的感覺,就像大學時候打籃球,你在外線接到隊友傳球后,投中一個乾淨利落的三分球,球進籃網那一刻‘唰’的一聲,別提有多爽了!”說着,嚴科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他又俯身在臺球桌前計算下一杆的角度:“參加工作之後,這種感覺就很少了,無序跟動盪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心情不太好的時候,嚴科就會來打檯球。有時是下午,有時是晚上,一個人開臺打上兩三個小時,壓抑的感覺就會減輕一些。大多數傳統檯球廳開到凌晨一兩點就關門了,但這裏是24小時營業的,嚴科可以直接刷臉進門,開桌取球。

傳統檯球廳需要配備收銀員、擺球員、清潔工等工作人員,自助檯球廳則主打無人運營。

王亮加盟的自助檯球廳位於慈雲寺附近的一幢寫字樓內。王亮起初選擇自助檯球廳作爲副業,也是看中了它不需要投入過多的時間和精力。但後來,他發現要想收入高,還是需要經常來店裏招呼客人、收拾衛生,“不然人家看見這裏環境太差,就不愛來了”。

有人來到店裏,向王亮打聽自助檯球廳的運營情況,他謹慎地掃視了那人一眼,將其視爲打算在這附近開臺球廳的競爭者:“自助檯球廳不掙錢,我勸你別開。”王亮的朋友在一旁打趣道:“你別聽他的,他開這個店賺很多了。”王亮說:“那還不是需要天天下班就來店裏維護,一天到晚沒時間休息。”

許海波說,一線城市的自助檯球廳已經接近飽和狀態,一些開在二線城市的自助檯球廳也開始面臨較爲激烈的競爭。談小娛的京外首家加盟店開在了安徽省合肥市,據許海波介紹,這家店第一個月的業績做到了兩萬七千元,但2022年春節之後,業績下滑得很厲害。公司去調查後發現,這家加盟店鋪一公里範圍內開了十七家大球房,投資者往裏投了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球房多了之後,競爭自然變大,他們開始打“價格戰”,不到十元就能打一個小時。

現在那十七家只剩下六七家左右,這家檯球廳每月營業額又重新穩定在兩萬元。

小球大生意

許海波此前在一家教培公司工作,2020年以後,疫情疊加政策變化,整個行業面臨巨大沖擊。當時,寫字樓裏開了一家自助檯球廳,許海波說:“這個檯球廳一開,我們就知道了,屬於‘一傳十,十傳百’,不需要店鋪自己宣傳。”許海波和同事午休、下班的時候就經常約着打球,甚至有時也會約着老闆一起去。

許海波發現,這是一個與傳統檯球廳不同的新場景。過去,開在寫字樓裏的檯球廳主要在負二層、負三層,很少有開在樓上的。這些自助檯球廳解決的是用戶休息時間短的痛點。對用戶來說,自助檯球廳能讓他們在任何時候前來,都能享受一刻清靜;對加盟商來說,十幾萬元的開店成本和自助模式的低時間成本,讓自助檯球廳成爲一個不影響主業的副業。

許海波認爲,傳統的檯球廳很大,基本是幾百平方米起步,自助檯球廳通過把球房做小來降低房租成本,再借助物聯網等智能設備省去人工成本,成本大幅縮減之後,價格也會降低。

除此之外,自助檯球廳的消費羣體也比較穩定。因爲檯球廳開在寫字樓裏、居民社區或者大學周邊,周圍的上班族和附近住戶都可以成爲固定的消費人羣。

許海波先是自己加盟了一家店,後來又幫忙引入了大量加盟者,最後加入談小娛,擔任公司CEO一職。

許海波認爲,後疫情時代,小投入是一個必然的方向。他說:“疫情之後,很多投資者都變得謹慎起來,但這反而是自助檯球廳擴張速度加快的一個重要原因。自助檯球廳的成本低,只要能接受回本慢一點,投資人可以什麼都不用管,並且不影響他的正常收入,即便全賠進去,也不至於傾家蕩產。”

目前,一線城市的自助檯球廳佈局已趨向飽和,未來談小娛擴張主要集中在二、三、四線城市。許海波稱:“北京現在有五百多家,上海是二百多家,深圳有五十家左右,廣州也接近一百家。未來會再進一步下沉到中國二千八百多個縣城,每個縣城開個兩三家,累積起來的數量也很可觀了。”

截至今年4月份,談小娛在全國加盟店超過4000家,而2023年年中,加盟店數量爲2000家左右。許海波樂觀地認爲到2025年,加盟商能突破一萬家。

檯球江湖

“互聯網玩法”是許海波在接受採訪時常提到的一個詞。談小娛在手機APP上做了一個排行榜,有總榜、月榜、周榜、戰神榜,戰神榜的第一名被稱作“大王”。每次完賽之後,比賽過程中雙方的詳細數據包括得分率、失球率等數據就會顯示出來,許海波直言:“這跟王者榮耀裏的排位賽很像”。

許海波說:“此前有個月的活動是全國排名前100名的消費者,送談小娛全國門店的消費通卡,前三名送比較高端的奧祕球杆,那個月的‘大王’帶了239個朋友來打榜。”

在談小娛的人工智能檯球廳樣板間,配備了高清攝像頭與多塊智能屏幕,能全程精確記錄消費者動態,爲消費者提供語音服務。在智能屏幕前,消費者能直接進行券碼覈銷,還能直接使用語音開臺、調節亮度等。

這和許海波第一次接觸的檯球廳不一樣。許海波是安徽人,他最開始接觸檯球是在家鄉的“夫妻店”。從開在縣城學校周圍的“夫妻檯球廳”,到數百平方米的豪華檯球廳,再到自助檯球廳,與其他運動不同的是,自20世紀80年代中式檯球出現以來,檯球這項運動始終擁有着龐大的民間基礎,以及龐大的市場主體基礎——數以萬計的經營着檯球廳的家庭從這項運動中獲得了收入。

來自民間的力量賦予了檯球這項運動旺盛的生命力。中式檯球,這種融合了英式斯諾克和美式九球特點的打法,起源於民間,並在2012年得到正式命名。當時,中國國家體育總局和中國檯球協會將其統一命名爲“中式檯球”,從而使這一新型檯球運動正式步入正軌。2006年,第一屆“喬氏杯”中式檯球大師賽舉辦,那時的冠軍獎金是8000元。經過18年發展,2024年的冠軍獎金已達到500萬元。

許海波和他的競爭對手們正嘗試用“新的檯球廳”讓更多年輕人喜歡上臺球這項運動。許海波說:“中國有超過一億的檯球受衆,他們對臺球的熱愛日益增加。談小娛想要做的,就是適應他們的生活方式,滿足他們的需求。未來,打檯球的人會越來越多。”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碩、王亮、嚴科系化名)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經濟觀察報”(ID:eeo-com-cn),作者:羅雪麗 胡淼,36氪經授權發佈。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