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世界歲月靜好,現在的世界混亂浮躁?

其實也……不一定?

之前聊到過,1998年的記憶。

我回憶起1998年,先想到前一年最流行的歌,是任賢齊《心太軟》。於是年初時,點歌臺、商場、車站,到處都放這歌。

我有位鄰居大叔,先是皺眉罵罵咧咧,“靡靡之音”;罵了兩週,自己打麻將時,搪瓷杯喝一口水,哼上了:

“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

那會兒還流行任賢齊的《依靠》:

“我讓你依靠,讓你靠!”

1998年初,聽了王菲與那英的《相約九八》。

看了趙本山和高秀敏的《拜年》,“地球非得圍你轉,你是太陽啊?”

看了趙麗蓉老師和鞏漢林的《功夫令》——趙老師也唱了前一年屠洪剛很紅的“臥似一張弓,站似一棵松”,也對鞏漢林深情唱了:

“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不想要你練功到天亮!”

那年初,老《水滸傳》開播了。那時大家都在討論丁海峯老師扮的武松胸肌好,王思懿扮的潘金蓮愛洗澡。

當時電視報——我們那會兒,還靠電視報確認每週的電視節目——有作者發文章,仔細討論了王思懿潘金蓮洗澡戲的意義:具體如何表達了潘金蓮的情緒,諸如此類。

足球也有點好消息:在橫濱吧?新帥霍頓帶隊,2比0擊敗日本。黎兵進了兩球,包括一個半倒鉤。若非范志毅射飛點球,就3比0啦!

1998年初夏,NBA季後賽。

每逢上午有體育課,體育老師都一揮手,“走!去實驗樓!”——當時我們實驗樓裏,幾個階梯教室有大電視;體育老師一開電視,大家就這麼看季後賽。

喬丹拿下第六冠的那天,離我們期末考試還有一週多。那幾天總決賽期間,許多男生——我也不例外——都忽然身體不好要請假,上午不能來了,請求在家複習,老師也都默認了。

那年我們那裏的點歌臺,似乎有人很愛李玟。

那會兒常播的歌,是《暗示》這專輯,兩首歌來回放,一首《DI DA DI》,一首《暗示》。

我媽春天不是很喜歡coco,“頭髮一會兒紅一會兒黃”;到了夏天,“唱得是不錯。”後來聽說她去世界盃唱了《顏色》,我媽哦了一聲,說:

“世界盃唱歌的,不是那個扭屁股的,夠夠夠,阿雷阿雷阿雷?”

那年世界盃好像還有首輕快的歌,叫《我踢球你介意嗎》Do you mind if I play?我聽着總覺得像是爲那年巴西隊定製的:那年巴西,有沒滿22歲的外星人,有剛在西甲嶄露頭角的卡洛斯,有一年後才達到巔峯的裏瓦爾多,可惜羅馬里奧沒來。

那年世界盃,德國1/4決賽輸給了克羅地亞,英格蘭阿根廷1/8決賽打出曠世大戰,歐文神奇進球,貝克漢姆喫了紅牌;之後阿根廷被博格坎普一腳送回家;荷蘭之後又被巴西點球幹掉,我爸感嘆“克魯伊維特怎麼可以頂飛那麼多頭球?!”最後,齊達內帶法國贏了巴西。

真是五彩斑斕的夏天。

那時學校組織看電影,多是一本正經的題材;最嬉笑怒罵的,大概是《三毛從軍記》。

1998年春夏間,某個週六黃昏,我去無錫五愛廣場旁一個影院看。坐下來後,隱約發現不對:我斜後方一大堆人,是我們學校的老師,組織來看了……

於是我整場不太敢回頭。

電影到了那著名的段落,凱特·溫斯萊特披巾出場,讓萊昂納多給她畫像。

也許因爲那幕光影比較暖色調,看着跟畫冊裏提香的油畫似的,也許因爲我那時候小,混沌未鑿,倒沒太多感覺;但整個電影院裏,整個觀衆席都嘆了口氣。

這麼說可能挺沒勁,但現在說起來“一刀未剪的那個鏡頭”,當時我就像豬八戒喫人參果似的,感覺並沒太深;反而是後來倆人在車裏那段,看得我心跳不已……

《泰坦尼克號》當時最直接的後續影響,我記得,是街頭巷尾都在唱《My heart will go on》。

當時流行的拼磁帶——一堆流行名曲捆一張磁帶裏賣——第一首往往是這個,第二首經常是席琳·迪昂另一首名曲《the Power of love》。

1999年初了,趙麗蓉老師最後一個小品裏,“點頭yes搖頭no,來是come去是go”,“倫敦音!”“泰森雖然厲害,看見你這老太,他也有點肝顫!”以及,趙麗蓉老師唱了《My heart will go on》。

一整年都是這首歌。

真是色彩斑斕,我心永恆的一年啊。

但很多年後,偶爾和長輩說起來,他們搖搖頭,說1998年,其實非常不容易:有位長輩說,他親歷了那年夏天的雨,那年夏天的堤。

但我那時小,這些都沒經歷到。

翻一翻歷史:

1998年,吉隆坡雙峯塔落成,IMAC宣佈將推出,蘇哈托辭職,WINDOWS98推出,克隆牛誕生,克林頓承認和萊文斯基的事,皮諾切特被捕。

世界各地賓館火災、暴雨成災、客車墜落、列車出軌、水災海嘯、班機落海,那真是層出不窮,駭人聽聞。

現在看來,樣樣是驚天動地劃時代的大事。

但那時我還小,身在無錫,沒有手機,不知道世界在發生什麼。包括著名的“洪水被趕跑”,也是看電視新聞了解隻言片語,第二年《昨天今天明天》知道的。

很多年後,湊的信息一多,才稍微理解黑土大叔那句,蘊含的意味:

“九八九八不得了,糧食大豐收,洪水被趕跑。”

不得了。

人總會覺得:少年時的一切變動都理所當然,青春期後的一切變動都地動山搖。

真相是:世界從來混亂而變動不停,當然如今變動與反饋都比以往迅速,但更因爲從前視野窄,知道得少;信息保護/隔絕得好:而人在少年時,常會覺得視野之外的事,與我們沒有關係。其實以往世界的起伏也與我們休慼相關,只是我們不一定覺得;自家生活的世界沒變,那就是穩定了。

如今世上有了互聯網,一切新聞都在眼前,都被描述解讀得與我們似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其實我們能影響的極少)。

於是我們有了小時候的世界很穩定,如今世界變動不停的錯覺。

大概,人多少都會經歷“萬事與我無關,世界恆定→萬事與我有關,世界變動不休→世界變動不休,但大多數事與我無關”這個流程吧。

1998年另有一件事:

3月7日,世界首條主要爲互聯網服務的海底光纜開通。

一切從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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