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海東日報

□何娟娟

“風暖人間草木香,一箋清淺入夏來。”向晚的微風夾着陣陣花香,輕撫着我額間的碎髮,吹散了絲絲燥意。這一縷清風用不易察覺的輕盈動作,悄然掀開了夏日的帷幕。

想起兒時,每逢夏日到來之時,爺爺便會做好美味的草粿,一家人圍坐在院子裏納涼、賞花、喫粿。初夏的風攜着滿院的花香,裹着碗中的粿香,飄向記憶的每一個角落,至今回想起來,空氣裏仍瀰漫着幸福的味道。

那天散步路過一個小攤,攤前貼着的“凍草粿”幾個大字吸引了我的目光。自從離開家鄉後,我已經很久沒喫過正宗的草粿了。目及至此,倍感親切。

攤主是一對老夫妻,攤前這輛破舊的三輪車,在霓虹閃爍的車尾箱集市裏,多少顯得有些寒磣,光顧的客人也寥寥無幾。見我駐足停留,阿婆熱情招呼着,普通話裏夾帶着濃重的家鄉口音。我上前點了一碗草粿,就近找位子坐下。老人佝僂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切塊、裝碗、澆蜜……每一道工序都像加了慢動作。

恍惚間,我彷彿看到爺爺蹣跚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我家鄉的小鎮,逢初三、六、九是集市日。每到趕集日,爺爺便早早起牀,顛着跛腳去赴墟。在摩肩擦踵的墟市裏東挑西揀,生怕錯過什麼寶貝。碰到有仙草賣,他定會買幾把。仙草不常有,從集市裏淘來的多是野生土貨。僻野之物,味道更顯本真醇厚。

買回來的仙草呈青黑色,小小一把能熬製一大鍋。先用清水洗淨雜質,放入滾水中,加鹼,轉文火慢熬。回想起爺爺一手搖着蒲扇、一手拿火鉗搗鼓蜂窩煤的場景,優哉遊哉,從容自在。可我們這幫小孩卻耐不住性子,時不時跑進廚房,掀開蓋子看鍋內的狀況。爺爺歇了手中的活計,笑斥道:“別急,再等等。”幾個來回之後,才聽見咕咕地冒響,宛如時間的腳步,越走越近。我們尋着聲響跑來,水汽不斷從鍋蓋的縫隙溢出,鍋裏嘟嚕嘟嚕冒着黑泡,一片混沌,湊近聞之,清氣撲鼻。

後面的工序是將備好的薯粉放入鍋中攪拌,用紗布過濾,緩緩倒入臉盆大的褐色陶鉢中,颳去浮泡,等涼卻後食用。爺爺見一旁的我等得不耐煩,便拍了拍我的小腦袋,逗笑道:“我家小饞貓等不及咯!”我朝爺爺做了個鬼臉,抬頭卻看見他那漲紅的臉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白色背心也溼了一大半。

等到暮色四合之時,爺爺纔將大陶鉢端出,一整鍋黑咕隆咚,滑溜溜帶着韌勁,顫巍巍抖動着。等待了一天的我們,迫不及待地舀上一碗,幾口入喉,頓覺舌下生津,整個回甘幾乎將喉嚨淹沒,在脣齒間一圈一圈暈開來,餘味無窮。

坐在涼風徐徐的院子裏,喫着爺爺做的草粿。月光披在我肩上,我將夏天盛在碗裏,與星辰萬物渾然一體。

曾聽人說過,童年的味道是可以伴隨終生的。草粿的甘醇,就像刻進了我的味覺片段裏,被珍藏在記憶深處。任憑歲月如何變遷,只要它一出現,那些往事便有了穿越時空的力量,徐徐走到我面前。這種力量,也讓我在面對人生俗事時,多了一份耐心與從容。

思索之際,老人已將草粿端至我面前,我深深吸了一口,口中滿溢的粿香,彷彿能讓幸福的時光停留。在微風拂面的夏夜,喫着充滿家鄉風味的粿草,想起那些被爺爺寵愛的日子,讓身在異鄉的我不再感到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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