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王福重

央行研究局的徐忠局長，猛烈批評財政部，說財政部所謂積極的財政政策，根本就不積極。甚至說出財政部的做法是耍流氓。那財政部到底耍沒耍流氓呢？

積極的財政政策，是中國特色的概念，外國沒有。全世界通行的說法是擴張或者緊縮的財政政策。如果說積極的財政政策，這個中國特有的概念，它的含義是刺激經濟，特別是在經濟衰微的時候，它應該是擴張性的財政政策。

擴張性的財政政策，有兩個含義，一個是減稅，一個是擴大支出。一般說，財政赤字都會增加，所以積極財政或者需要擴張性財政，是指財政赤字增加。央行的局長說財政赤字增加的不多，甚至沒什麼變化，他說中國的財政政策，是不積極的。這個當然是有它的道理的，但是從（比如）美國的情況看，支出的擴大，也並不明顯，在美國，擴張性的財政政策主要是指減稅，減稅的效果是特別明顯的，因爲減稅直接增加家庭的可支配收入，可以增加企業的利潤，這些都可以增加總需求，刺激經濟增長。美國經濟現在這樣好，主要得益於特朗普總統的大幅度的減稅政策，特朗普總統也是在效仿他的前任里根總統。中國呢，正在進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里根總統減稅的依據就是供給學派的理論，供給學派的人說，高稅率能夠達到的稅收收入低稅率一樣能達到，何不用低稅率呢？也就是要減稅。

中國現在經濟增速正在減退，總需求是不足的，產能是過剩的，這時候應該用擴張性的財政政策，也就是積極的財政政策的本來要做的那樣。

這幾年，每年都說要減稅，還是結構性減稅，也就是大規模減，特別是降低中小企業的稅收負擔。但實際是相反，稅負不斷增加，比如今年上半年全國的經濟增速，以GDP衡量，是6.8%，但是國家稅務總局召開了新聞發佈會，說今年上半年稅收收入，增長了15.3%,是經濟增速的兩倍!這是非常恐怖的。稅收增加的速度大大超過GDP的增速，是最近20多年來的常態。

在這種稅收超規模增長的常態之下，財政部每年都醞釀開徵新稅，比如說，當前正在熱烈討論的房產稅。房產稅本身，並沒有法理依據，跟憲法的城市土地國有的規定，是相矛盾的，而且關於房子的稅費已經有幾十項之多，爲什麼還要再加上一個房產稅？而且財政部門也說了，房產稅不是降低房價的，那是幹什麼的呢？就是增加財政收入啦。

還有營改增，初衷也是降低企業稅收負擔，因爲增值稅確實更合理，但是實際的效果不是這樣，營改增之後，企業的稅收負擔普遍加重了。還有個人所得稅的改革，最近我們正在討論的，按照財政部的說法，也是要降低個人稅負，比如提高起徵點，其實呢，是把分類徵收弄成了綜合徵收，對大部分人，起徵點實際是降低了，個人的稅收負擔，肯定也是要增加的。

可以說結構性減稅，就是增稅，可以說“苛政猛於虎”，從來沒有減過，如果這也叫積極的財政政策，那真是對積極的諷刺，或者說像央行的研究局局長說的，是耍流氓。

以上是收入，從支出上看，2018年的，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就有20多萬億，這應該是一個非常巨大的規模了。稅收佔GDP的比重已經非常高了，中國的稅收痛苦指數應該是世界第一（統計是第二，但大家都不同意），在這個時候支出比收入還多，那顯然這個支出不能再增加了，如果我們要實行積極財政政策，或者是擴張性的財政政策，那就只能是減稅，而不能再擴大支出。不擴大指出本身倒不是耍流氓。

中國預算支出雖然幾十萬億，但是從財政部長給人代會的預算報告，裏邊看不出來這個錢是怎麼花的？每個大類支出，非常籠統不具體，比如說大家關心的行政管理費，反正沒有大家期待的下降，而是還在增加，部長的原話，就是要適當增加，那行政管理費，究竟有多少，三公經費有多少，我們都不知道！

財政支出的規模雖然非常巨大，但是，不該花的錢的支出太多，而該支出的、該花錢的地方，卻比較摳門兒。比如說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的支出，東北的一些地方的養老金的發放就出現了嚴重的問題。老百姓看病，覺得非常貴，很多病乾脆不看了。這就是爲什麼《我不是藥神》這個電影，有這麼高的票房，因爲觸動社會的這個敏感神經。

爲什麼很多人說中國經濟馬上要超過美國了，非常強大，看病這個大家最關心的難題解決不了呢？其實在外國看病，比中國貴多，可是爲什麼外國人不覺得貴？因爲財政支出給解決了，看病不是自己掏錢，或者說主要不是自己掏錢，通過財政的社會保險支出來支付。中國還沒有做到，對大多數人，還是自己掏錢。

養老保險跟醫療保險這兩個特別重要的財政支出，出了什麼問題呢？制度設計上的問題。在美國，不管是特朗普總統，還是一般的工人，他們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的制度是一個，交費的費率，全國是統一的，每個人的待遇是大體相當的，但是在中國，財政部門設計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政府機關一套制度，事業單位一套制度，城市職工一套制度，城鎮居民一套制度，農民一套制度，農民工一套制度。這種分割的制度安排，讓有些人享有特權，有些人幾乎沒有任何的權益，你比如說看病，機關公務員花多少錢都可以報銷，農民呢大部分，基本上自生自滅。有幾個國家這樣奇葩？

還有教育支出，支出規模也是非常大的，中央財政2018年的教育預算支出就有1700億，但那時，還有很多的貧困地區的小學，校舍破破爛爛。還需要大家去捐款，蓋小學校舍蓋小學校，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這是財政的恥辱，這是財政份內的義務，爲什麼沒有盡到，還要大家去捐款，不是很荒唐嗎。

所以說，儘管中國的財政支出的規模很巨大，但是該乾的事情並沒有幹，在這個意義上來講，也是有點耍流氓了。

地方債大家討論的比較多。地方政府，以種種名目發債，給自己找錢花。有統計說現在有二三十萬億的地方債。我倒不同意那種把地方債當成洪水猛獸的說法，因爲地方債確實也形成了比較優良的資產，比如地方政府借了錢，搞開發區，進行房地產開發，應該講這裏的風險並沒有那麼大。政府債務的危險經常被放大，其實危險程度沒那麼高。政府有很多的資源，比如土地，實在不行，賣點地就可以還債了。

我們要討論的問題是，爲什麼地方政府，發這麼多債，歸根結底就是因爲，政府和市場的關係沒有搞清楚。市場經濟了，政府爲什麼要那麼大範圍的干預經濟生活呢？爲什麼還要急着掙錢呢？非常不可思議。解決地方債的問題呢，不是金融風險的問題，而仍然是一個政府和市場的關係問題，必須把這個關係理順。儘管地方債也會形成一些優良資產，但是它會產生很嚴重的擠出效應。地方政府把賺錢的項目都幹了，那留給市場和企業家的機會就少了，從機會成本的角度看，對整個社會是得不償失的，因爲政府賺錢可能也賺了一些，但是如果交給市場，企業家，就會賺更多，因此地方債就不應該存在。在這個意義上講，地方政府和財政部合起來，在耍流氓。

要想不耍流氓，財政首先要擺正自己的位置，我也知道目前財政部的種種行爲，並不是自己就能決定的，是整個制度的必然結果。中國必須減稅，大規模減稅，比如增值稅，就應該徹底取消。但同樣重要的是，財政要回歸本位，提供足夠的公共物品。比如讓所有的孩子都有像樣的學上，喫上營養早餐。把養老保險，醫療保險搞好。這個並不難，只要把一些屬於非財政功能的支出砍掉就可以，這方面我們大有空間。這方面應該積極點，再積極點。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