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橙之爭落幕,產業傳給兒子,90歲的褚時健再無煩惱

他們活在一個這樣特殊的家庭。《褚時健傳》的作者周樺有過一個被喻華峯稱爲“睿智”的論斷:除了李亞鑫,這個家裏幾乎每個人內心都有過巨大的傷痛,而且在很多年裏,一家人沒有生活在一起。回看這個家庭的經歷,許多過往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顯然,要求褚家能夠像尋常百姓人家一樣有着無憂無慮的快樂,實在是太苛求了。

文 | 羅婷 編輯 | 周欣宇 1 再過6天,就是褚時健先生90歲的生日。他累了,想退休了。 一個多月前,老朋友王石造訪哀牢山。席間他悠悠開口,“現在(我)90了,很多時候心有餘力不足,這也是自然現象。但我這一生,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社會,也對得起我家庭幾代人,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再早一些,本來生活CEO喻華峯到玉溪,褚時健同樣告訴他:“我今年90歲了,沒有什麼遺憾了,可以輕輕鬆鬆過百歲。” 說這話時他滿頭白髮,站在哀牢山的橙園。一年時序輪替,豐收季如期而至,正是橙黃之時。縹碧的天,遠處雲霧繚繞,瀑布翻起白浪,滾滾而下。每種顏色都清澈明亮。 褚橙之爭落幕,產業傳給兒子,90歲的褚時健再無煩惱 2002年出獄後,褚時健在這裏度過了15年時光。與他生命中之前的日子類似,他樂於勞作,追求技術,掌控一切細節。身邊的員工說,當他問到“今天下雨了嗎?”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不是“下了”或者“沒下”,而是“下了,從幾點下到幾點,一共下了多少毫米。” 但終究是上了年紀,人們如今更多地在玉溪大營街附近的菜市場看到他。 現在每天早上,褚時健都慢悠悠在菜市場裏晃。一會兒拿塊牛肉,不要太柴,要有點筋骨,買回去烤肉不錯。再擠進人堆裏搶一斤餌塊,回家做燒餌塊喫喫。看到水果攤擺了橙子,也支使兒子褚一斌拿倆,湊上去聞一聞,“沒有香味,怪得很”。 這張臉在玉溪太有辨識度了,兒子褚一斌說,這幾個月老爺子遭偷了四五回,氣得他每天只帶兩百塊菜錢出門,下車前還要藏在夾克內袋裏。 在與王石見面時,現場有人拍下了褚家人的照片。褚時健一側坐着夫人馬靜芬,另一側坐着外孫女婿李亞鑫,最邊上坐着兒子褚一斌。外孫女任書逸和孫女褚楚則站在一旁。這家人看起來融洽、和氣。 能有這樣的狀態不容易。過去的兩年裏,只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這個家庭經歷了怎樣的自我折磨。 2 這兩年,褚家在公衆視野裏的曝光度不低。 2015年,褚橙質量下滑。個子小、皮色不均勻,口感酸,壞果率高……這一年市場給出的回饋並不樂觀。褚時健因此在媒體上公開道歉,並提出了質量、途徑、品牌等方面的改善辦法。第二年,他們砍掉了37000棵樹。 同樣是2015年,褚家被傳“內鬥”。 這年10月,褚一斌召開發佈會,宣佈和天貓商城的獨家合作。短短11天之後,李亞鑫在另一場發佈會澄清,褚橙沒有和天貓獨家合作的計劃。這兩場發佈會,褚時健皆出席。 褚時健獨子褚一斌,在外流浪20多年,最終被父親召喚,從新加坡歸來種橙。而外孫女婿李亞鑫,從2008年起便紮根哀牢山,一手建立了褚橙的營銷體系,是當時褚氏排在褚時健之後的第二話事人。 一時間,兩場發佈會的爭鋒相對,被外界理解爲“內鬥”、“接班人之爭”,而褚時健兩次出席,被解讀爲“面對兒子與外孫女婿,選擇兩難”。 這一次,每日人物遍訪褚時健及身邊至親,他們皆稱事情比傳言要簡單得多,“沒有那麼複雜”。 李亞鑫不認爲那兩場發佈會是“內鬥”。他說,當時的想法只是要糾正錯誤的方向。“我們是實體企業,就像開小賣部,我們在天貓、京東、還有當時紅火的中糧、蘇寧都有小賣部。我們不能摻和平臺競爭。跟這個獨家合作了,是不是其他家都關了呢?” 但傳言中也有真實的部分。他們都承認,那段時間,褚時健確實是已經在思考接班人的問題。 做這個抉擇,褚時健花了近兩年時間。 他心情低落,疾病纏身。除糖尿病外,尾椎和腰椎間盤突出也變得嚴重。眼睛已經看不清文件。由於神經壓迫,他的右腿肌肉正在慢慢萎縮。此次採訪時我們看到,他必須扶着身邊人的肩膀,才能勉強行走。 褚橙之爭落幕,產業傳給兒子,90歲的褚時健再無煩惱

圖/視覺中國

褚一斌甚至覺得,父親心思渙散,是當時褚橙出問題的主要原因。“做農業,面對的是一個生命體,它不像工業那樣標準,而是隨着天氣變化,管理方式也要變。所以一旦心亂了,判斷容易出差錯,父親不是神,是人。” 這不是他的作風,與市場交戰幾十年,極盛時他掌管納稅兩百億的紅塔集團,都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多年的合作伙伴喻華峯理解他——他不是按照企業的手段,而是按照情感化的手段來處理這件事。“我個人理解,就是因爲褚老個人的經歷,導致了對這個事猶豫不決。他想對得起外孫女,也想對得起兒子,畢竟是中國人,對兒子也要有交代。都希望能照顧到。這就是一種糾結。” 這是褚時健的軟肋,“每個人都有另外一面,你從這兒能看得出來吧?那沒招兒。” 3 他的軟肋是什麼? 如果你見過褚家的家庭照,你很難不感嘆,褚時健的外孫女任書逸(小名圓圓)和女兒褚映羣長得實在太像了——大眼睛,瘦削的下巴、薄嘴脣,她們有同樣沉鬱甚至是帶着哀傷的眼神。 圓圓那張臉對他來說,就像一個永恆的提醒,關於虧欠、遺憾與思念。李亞鑫知道,褚時健是把對女兒全部的愛,都投射到了圓圓身上。 女兒不易。她從出生到長大,褚家經歷反右、文革,十幾年身如飄蓬,遷徙不定。褚時健曾這樣描述那些年的生活:我從一個農場換到另一個農場,三四年間換了3個農場,一家人的命運被別人牽着走。有什麼辦法呢?那個年代,沒有幾個人能自主命運。我們待過的每個地方,地名其實不重要,對我來說,那些地方只代表了一個詞,苦挨。 1995年,時任雲南紅塔集團董事長的褚時健,被人檢舉,捲入了省部級領導在雲南以煙謀私的案子,妻女都被關押。入獄後不久,褚映羣在河南監獄自殺。 聽到這個消息時,褚時健在時任雲南省委副書記令狐安家裏,當即痛哭失聲。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在人前失控。律師馬軍記得,那時一見面,褚時健就拉着他的手哭了起來,說:“姑娘死了,死在河南,自殺了!”第二句話是:“是我害的我姑娘。我要是早一點聽了姑娘的話退休,姑娘就不會有今天。” 褚映羣的死,在此後這麼多年裏,褚家任何人心裏都過不去。它彌散開來,進入他們的日常生活,是如空氣一般的存在。 褚橙之爭落幕,產業傳給兒子,90歲的褚時健再無煩惱

褚時健年輕時的家庭照。圖/來源網絡

圓圓同樣不易。褚映羣死後,褚時健和妻子馬靜芬受審,獨子褚一斌遠避國外。因爲父母早已離婚,也無法投奔父親,圓圓成爲孤女,寄養在別人家中,甚至改了姓——誰也不知道褚家會有今天,當時褚時健擔心的是案子會影響到她以後的發展。 她沉默、內向,揹負巨大陰影度過了她的青春期。李亞鑫說,當時她借住在褚時健的舊友任新民家,窘迫到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任新民看不過去,說太可憐了,我帶你去買衣服。 2000年左右,圓圓高中畢業,去加拿大讀書,在那裏與李亞鑫相戀。學費是任新民負擔的,她不敢要太多,自己拼命打工、拿獎學金。就算有急需,也不好意思找任家開口。 家庭變故塑造了她的性格底色。現在她已成爲一兒一女的母親,家庭幸福,她依然不愛說話、不愛見人。在公司她負責財務,對着賬本過日子。一下班,她就回家,基本不與外界接觸。 還有一件事,褚時健無法忽略——在他做褚橙最艱難的2008年,是圓圓和李亞鑫放棄了加拿大的工作、簽證以及可能的綠卡,回來了。“當時我們考慮到他倆年紀大了,沒人在身邊,我們就說那算了,那我們就回來。” 回來第一年,李亞鑫的月薪是1200塊。到了年底,他們盤點一年的賬,全公司全部收入加在一起是三十萬九千六百元。李亞鑫心裏打鼓:他們馬上要結婚,會有孩子,同時要負擔褚老夫妻倆、員工等的日常開銷,這個收入實在困難。 沒辦法,加拿大是回不去了,路只有朝前走。有件事他印象很深,有一年過完年,還有幾百噸橙子沒賣掉,有個經銷商開價4塊錢一公斤,要求褚家負責包裝、運費。李亞鑫希望能再加點。這位先生說,那就3塊8吧。李亞鑫愣住了,遲疑幾秒,問能不能回到4塊。那人騎着摩托走了。自此他知道,建立自己的銷售體系、把議價權握在自己手裏有多重要。 方向對了,高光時刻很快來了。2012年,他們與剛剛創立的本來生活合作,那年褚橙進京,很快名滿京城。 褚橙與本來生活,兩者識於微時,日後皆漸漸壯大,雙方建立了足夠的信任。李亞鑫說,在最初那幾年,他們甚至連合同都沒簽過。喻華峯對李亞鑫的評價是,他是一個非常聰明、對市場的理解到位又踏實的年輕人。 4 2017年11月底,我在昆明見到了褚家的另一位繼承人褚一斌。 他和李亞鑫確實毫無共同之處。35歲的李亞鑫是個實幹家,談話間他眉頭緊鎖,嘴裏都是數據、方向、策略,某些瞬間你甚至覺得他和褚時健共享一個嚴謹的老靈魂。而50歲開外的褚一斌性格里有更多自由、隨性的東西。 氣溫不超過3度的昆明雨夜裏,他單穿一件襯衣,要求在露臺上做訪談。這位接班人,不做鋪墊,上來就直奔他與父親的矛盾。他於50多年的歲月裏,拎出來的都是他們之間爭執、壓力、互不信任的故事。 這對父子在許多問題上存在分歧。褚時健一生波折,被打成右派、入獄、痛失愛女,人們尤其是財富階層,在他身上獲得對自我境況的投影式認知,對他致以同情與敬意。但他身上那種對國家集體的順從、對人際關係的小心翼翼一直不改,90歲仍每天看新聞聯播、學習十九大報告,稱讚領導人的魄力。 褚一斌則不同。他在國外度過自己的青年時代,信仰個體自由、靈魂獨立。他有強烈的愛憎,用他的話說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他認爲父親對他的禁錮“不公平”。 特別是這一兩年,老爺子不知該如何抉擇,臉上都是煩躁與掙扎。褚一斌就是他最大的發火對象。“他只要覺得能把這個火發在我身上,他就亂髮。哪怕你走一步路走歪了,拿個東西拿慢了,稍微有什麼可以挑剔的,他就開始說你們這些人,辦事靠不住。” 褚橙之爭落幕,產業傳給兒子,90歲的褚時健再無煩惱

褚時健與褚一斌。圖/來源於網絡

來自父親的壓力,是從童年時代就有的。小時候生活條件差,他缺鈣,到了三四年級走路還摔跤。父子倆一前一後走着,他“啪”一下子摔倒了,褚時健不是鼓勵,而是吼他:怎麼這個歲數連路都不會走?你還會幹嘛,會喫飯嗎?他不敢哭,默默爬起來,繼續走。 他大學畢業時,正是紅塔集團極盛時期。他拼命想逃離父親安排好的人生,認爲這種愛太沉重,因爲愛不讓他獨立,又因爲愛,恨鐵不成鋼。“這最無聊,最傷害人”、“我不想要,想躲開”。 褚時健當時提出條件,說他結了婚就可以讓他出去。他立馬找人結婚,離家後不久便離婚。30年後他面對我們,把這段關係定義爲,完全爲了贖得自由而進行的婚姻。 褚一斌先到了日本,後來又流浪到香港、新加坡,最初是不願意回去,到了1995年褚家出事,變成了回不去。羈旅新加坡,一晃10年。 但二人終究是父子,打斷骨頭連着筋。褚一斌記得父親最脆弱的時刻。那是2005年,母親馬靜芬因爲癌症在上海治療,褚時健當時也病倒了。因爲身份敏感,褚一斌已多年沒有回國。 那一次他實在擔心,從新加坡飛到上海。早上7點多進了病房,褚時健看到他,一下子跳起來,抓住他的手,“你怎麼回來了,有沒有問題?”他眼睛裏那種關心和在意,褚一斌活到40多歲從來沒見過。 到了2012年底,一生強悍的褚時健,對兒子做出妥協。跨國電話裏,他問遠在新加坡的褚一斌:“我年紀大了,也跑不動了,你看怎麼辦?” 褚一斌明白父親的意思。他能說到這個程度,已十分不易。“我明白”,褚一斌也答得很快。 這一年,他真正回到玉溪的山野,跟隨父親種橙。 5 2017年6月,“內鬥”的傳言早已停歇。褚時健也終於決定與自己內心停戰。他花了兩年時間,做出了決定。 召開家庭會議前,他叫來李亞鑫和圓圓,告知他們自己的安排,二人表示接受—— 褚時健決定,將褚氏的母公司新平金泰果品公司,交給兒子褚一斌。 2018年春夏時節,褚一斌就將正式接管哀牢山這片孕育了“褚橙”的果園。此後褚時健將只承擔顧問的工作,不再管具體業務。目前,公司已經由褚一斌的女兒、從海外留學歸來的褚楚代管。 此外,外孫女任書逸、外孫女婿李亞鑫、孫女褚楚、兒子褚一斌,還會各自有自己的公司和基地。 被問到如何看待褚時健的決定時,李亞鑫沒有迴避。他說自己支持褚老的任何決定,一切聽他們的安排。“我從一無所有,1200塊錢工資,做到現在,有了自己的基地和選果廠。而且褚老教我做事,教我很多爲人的道理,我覺得人不能太貪心,他能教會我這兩點足夠了。現在我已經看得很淡了。都無所謂。” 但還是能在某個瞬間看出,他並非毫不在乎。採訪快結束時,我隨口問到,褚老早年有沒有提過接班人的問題?他迅速告訴我,提到過,並報出了那篇新聞報道的出處,拿起手機要搜出來。最初他沒找到,中途起身接了個電話,再找,終於找到了,展示給我看。 那是2010年鳳凰網的一篇報道,接受採訪時褚時健說,自己還可以幹個七八年不成問題,到那時外孫女和外孫女婿培養得也差不多了,這片果園就交給他們。 褚橙之爭落幕,產業傳給兒子,90歲的褚時健再無煩惱

褚時健一家人共同出席褚橙上市發佈儀式,右二爲李亞鑫。圖/來源於網絡

目前的格局之下,很難看清褚家未來的發展方向。 褚一斌相信資本的力量。這是他在新加坡那些年摸爬滾打的經驗。他靠金融投資,養活了一家人。前些年,他也跟褚時健提過要引入投資,或打包上市,被褚時健拒絕。 這次採訪他主動提起,“在某個階段,他很反感產業和資本市場的融合,有好幾篇文章都提到,對上市他是條件反射式的反對,大家就說他是一個匠人,我說錯,絕對是錯。如果他是匠人,在九十年代,雲南省的第一條高速公路是他修的,瀾滄江的水電站,他去做了,投了上百億,也是跟銀行借錢去投的。這是一種戰略,一種格局。” 資本,正是李亞鑫反對的東西。 兩個半小時的採訪,他花了近一個小時來解釋,資本會對褚橙這個品牌有多大的傷害。一邊說,他掏出書包裏的方便麪,身邊放着行李箱。這個月,他從雲南飛到武漢,再到深圳、上海,最後去廣西,都是拜訪經銷商。褚橙的品牌,維護起來並不容易。 這是他最害怕失去的東西。“如果大量的資本進入,他們是要求回報的,你必須拼命擴基地,或去搞其它的投資,到時候褚橙品質怎麼保證呢?國外的水果企業沒有一家上市,爲什麼不上市?因爲農業的標準化太難了。不應該要褚橙去賺錢,去搞資本的錢,這對品牌是很大的影響。” 和兩人對話下來,能感覺到他們在許多方面觀點迥異,甚至有隔空辯論的意思。但實際上,這麼久以來,他們沒有真正坐下來好好聊過。 他們活在一個這樣特殊的家庭。《褚時健傳》的作者周樺有過一個被喻華峯稱爲“睿智”的論斷:除了李亞鑫,這個家裏幾乎每個人內心都有過巨大的傷痛,而且在很多年裏,一家人沒有生活在一起。回看這個家庭的經歷,許多過往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顯然,要求褚家能夠像尋常百姓人家一樣有着無憂無慮的快樂,實在是太苛求了。 但他們有最基本的共識,那就是在生活裏維持和氣。褚時健老了,他們希望自己至少能做到,不讓老人再去揪心他們的關係。 6 宣佈繼承人的決定後,所有人都覺察到了褚時健身上的輕鬆感。他終於撂下了人世間塞給他的最後一個難題。 《褚時健傳》作者周樺每年都會與他見面。她說現在他最希望的是安靜:“褚老是一個對平淡生活非常有渴望的人,這些年外界對他的打擾太多了。” 回到家庭裏,堅硬褪去,柔軟露出。他用剋制而笨拙的方式,想要照顧到每一個人。 圓圓過生日時,他會給她寫信。年紀大了,他寫不了太多東西,但會反覆說的是做人的道理,希望她實實在在地把事情做好。在周樺看來,這實在“深情”。 我和李亞鑫喫了一頓飯,飯桌上他說自己不喫雞肉——因爲在圓圓坐月子時,褚時健總是煲好雞湯送到她家裏,圓圓只喝湯,李亞鑫只好“消化”了太多的雞肉。 他對圓圓的孩子同樣用心,一兒一女,男孩兒的小名是他起的,叫小胖。女孩兒直接跟了他姓褚。有一次,小胖想喫西瓜,但那時西瓜沒上市,褚時健叫駕駛員開車跑了40公里,從通海縣買了西瓜回來。 他們就住在一個小區,走路兩分鐘就到。李亞鑫夫婦忙,要是有兩天他們沒回家喫飯,第二天一大早起來,褚時健準在他們家門口坐着,已經等了很久了。這是無聲的提醒。 他也思念褚一斌遠在新加坡的3個孩子。平常,他不管和誰都是講雲南話,當年國務院副總理朱鎔基來考察,他也是一嘴雲南話應對。唯一能逼他講普通話的,就是新加坡的孩子們。有時候他們故意使壞,說,啊,爺爺,聽不懂。他一着急,就憋出一嘴蹩腳的普通話。 去年10月,網上有消息說他去世了。褚一斌那天在公司談事,一路電話不斷,最開始他覺得沒什麼,直到中午11點,王石的電話也來了,一接通那邊語氣沉重:“兄弟啊,你要沉住氣啊!”他問什麼意思,王石說“老爺子不是走了嗎?” 知道這件事,在玉溪家裏做飯的褚時健笑了。“我現在知道了,原來社會上還有這麼多人關心我啊。”褚一斌說,他心裏紮實着呢。 褚橙之爭落幕,產業傳給兒子,90歲的褚時健再無煩惱

圖/視覺中國

90歲的日子,熱鬧消失了,時代、歷史、命運這些大詞也都消失了。他還在。他早起買菜。他逗逗家裏兩隻大狗。他去子孫家裏串門兒。他給老伴兒夾點菜。書是不看了。光陰在玉溪大營街這宅子裏緩慢地流逝。 他臉上已經有了那樣一種淡定自若的神態,似乎一切已塵埃落定。這世上任何事,都將不再和他產生關係。 文章爲每日人物原創 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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