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返樸    ID:fanpu2019

撰文 | 祝葉華

2017年,世界衛生組織公佈了12種急需新型抗生素的“超級細菌”,幽門螺桿菌赫然在列。全球66%的人都攜帶的細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人類應該感到敬畏嗎?

你知道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病原體是什麼嗎?是一種被稱爲幽門螺桿菌的細菌。它可以進入人體並且生存在消化道里,因此其感染非常普遍。根據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的數據,全世界大約66%的人口感染了這種細菌。在發展中國家,這個數字甚至更糟,高達80%的成年人和10%的兒童可能有感染。多數情況下,感染幽門螺桿菌的人可能一生都感受不到任何症狀。少部分人在感染以後很多年,這些細菌會在胃黏膜或者小腸的上部引起潰瘍;對於更少一部分人,這種感染會導致胃癌。

2017年2月底,世界衛生組織(WHO)公佈了12種急需新型抗生素的、有抗藥性的“超級細菌”,幽門螺桿菌赫然在列[1]。這種高攜帶率的細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人類應該感到敬畏嗎?

胃潰瘍背後的細菌

如今,胃部疾病已經成爲像感冒一樣的常見病。在胃部不適的人羣裏,相當一部分患有胃炎和胃潰瘍。20世紀80年代,主流醫學認爲胃潰瘍是由辛辣飲食、壓力過大和其他生活習慣引起的,往往給予患者鎮靜劑、抗抑鬱劑、心理治療或抗酸劑治療。直到幽門螺桿菌——一種胃裏長期存在的細菌——被發現,醫生們才改變了對胃潰瘍的認識和診療手段。

1979年,澳大利亞病理學醫生羅賓·沃倫(Robin Warren)在慢性胃炎患者的胃竇黏膜組織切片上觀察到一種彎曲狀細菌,並且發現這種細菌鄰近的胃黏膜總是有炎症存在,他意識到這種細菌和慢性胃炎可能有密切關係。 1984年,澳大利亞科學家尼爾·諾克斯(Neil Noakes)從培養皿中提取了一些這種彎曲狀細菌,將它們與微溫的牛肉提取液混合,然後把混合物遞給了他的同事、胃腸病學家巴里·馬歇爾(Barry Marshall),馬歇爾毫不猶豫一飲而盡。三天後,馬歇爾感到噁心,並開始嘔吐。在忍受了幾天不適的症狀後,他開始服用抗生素來殺死胃裏的細菌。其實在“豪飲”之前,馬歇爾就推測這種細菌能夠引起急性胃炎和胃潰瘍,胃鏡檢查證實了他的猜測:幽門螺桿菌在胃裏作妖。這項著名的自證實驗,最終使馬歇爾和羅賓·沃倫獲得了2005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2-3]

帶來“諾獎榮譽”的幽門螺桿菌其實是一種革蘭氏陰性菌,它們通常以覆蓋並保護着胃和小腸內壁的粘膜層組織爲家。對大多數人來說,它不會引起潰瘍和別的症狀,但有時候,幽門螺桿菌進入身體後會侵襲胃內壁。胃內壁是一個重要的隔斷層,隔斷胃酸和別的組織,當幽門螺桿菌對胃內壁造成足夠的破壞,胃酸就會透過胃內壁,造成潰瘍,還可能會引起出血、感染,或阻止食物通過消化道。有研究稱,90%以上的十二指腸潰瘍和80%以上的胃潰瘍都是幽門螺桿菌引起的,這種細菌還被認爲與胃癌有關關[4]。

接觸受污染的食物,水或器皿會感染幽門螺桿菌,這在缺乏潔淨的水或良好排水系統的國家或社區中比較常見。直接接觸感染者的唾液、嘔吐物或糞便,也會感染、傳播幽門螺桿菌,接吻和共用餐具便是兩種常見的傳播方式。在歐美等國家,幽門螺桿菌的攜帶率比亞洲國家低,這與用餐習慣有很大關係——分餐制在一定程度上阻斷了這種微生物在人際之間的傳染。也有研究稱,幽門螺桿菌有家族遺傳性,主要是由母親遺傳給下一代。

幽門螺桿菌陪伴人類已久

事實上,幽門螺桿菌是人類的老朋友了——這種細菌已經存在了上萬年。1991年9月,兩名德國徒步旅行者在阿爾卑斯山脈的冰川中發現了後來被認定爲是最古老的自然保存的冰木乃伊—— “冰人奧茨(Ötzi)”。“冰人”估計死於五千年前,科學家們利用非侵入性診斷和基因組測序等高科技研究了他神祕的過去。目前已經可以確定,“冰人”在45歲左右死亡,身高約1.60米,重50公斤。爲了研究他的飲食習慣,科學家解剖了他的胃一探究竟:除了最後一餐食物的殘渣外,胃裏還發現了幽門螺桿菌,且菌株似乎與今天在中亞和南亞發現的致病性亞洲菌株最爲相似[5]

作爲人類最常見的致病菌之一,幽門螺桿菌和它的人類宿主一起分佈在全球,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分佈模式,科學家可以利用這種模式來重建人類遷徙的歷史。例如,現存的歐洲幽門螺桿菌種羣是亞洲和非洲細菌的雜交體,但關於雜交發生的時間和地點存在不同的假設,反映了歐洲人複雜的人口歷史。“冰人”幽門螺桿菌幾乎是亞洲起源的細菌種羣雜交前就存在於歐洲的純粹代表,這表明非洲人口在過去的幾千年裏就到達了歐洲[5]

目前,高度重組的幽門螺桿菌已非常適應人類胃裏的酸性環境。一項新的研究表明,幽門螺桿菌的遺傳變異使疫苗研製變得很複雜。同時,它的易變性使其能夠不斷適應酸性環境所帶來的挑戰,從而建立一種持續的感染,如果不加以治療,這種感染可能是終生的[6]

幽門螺桿菌:殺還是留

目前,檢測幽門螺桿菌的方法有侵入性和非侵入性檢測兩大類。侵入性的檢測主要依賴胃鏡,包括快速尿素酶試驗、胃黏膜組織切片染色鏡檢和細菌培養。非侵入性檢測包括13C 或14C 呼氣試驗、血清幽門螺桿菌抗體、糞便幽門螺桿菌抗原檢測[7]。在檢測確定感染幽門螺桿菌後,如果有幽門螺旋桿菌引起的潰瘍,需要通過治療殺死病菌,從而治癒胃內壁,防止潰瘍復發。通常需要1到2周的治療才能好轉。

醫生會根據具體情況使用以下幾種不同類型的藥物:

抗生素:用來殺死體內的幽門螺桿菌。一般需要至少兩種抗生素(目前中國的醫院最常開的藥物是膠體果膠鉍、雷貝拉唑、奧美拉唑、阿莫西林、克拉黴素和甲硝唑等)。爲什麼要採用多種抗生素? 傳統觀點認爲,一種抗生素殺不死細菌,通常要同時使用至少兩種抗生素。

通過抑制質子泵(proton pump)來減少胃酸含量的藥物,包括右蘭索拉唑(Dexilant),埃索美拉唑(Nexium),蘭索拉唑(Prevacid),奧美拉唑(Prilosec),泮托拉唑(Protonix)或雷貝拉唑(Aciphex)。

鹼式水楊酸鉍,它也可以協助抗生素殺死幽門螺旋桿菌。

阻斷組胺(anti-histamine)的藥物,因爲組胺會促使胃酸分泌。這些藥物包括西咪替丁(Tagamet),法莫替丁(Fluxid,Pepcid),尼扎替丁(Axid)或雷尼替丁(Zantac)。

治療方案有可能意味着每天服用14粒或更多的藥片,持續好幾周。遵循醫囑非常重要。如果沒有用正確的方式服用抗生素,體內的幽門螺桿菌就可能產生抗藥性,這會使感染更難治療。完成治療後大約1-2周,可以再次進行測試呼吸或糞便檢測,以確保徹底清除了感染。

隨着人類對抗生素的過度使用,用於清除幽門螺桿菌的常用抗生素往往不能成功地在耐藥患者中根除該菌:約有20%的人一次殺菌往往不會成功,還需要調整抗生素進行二次殺菌。而且人們服用抗生素治療幽門螺桿菌,也會順帶殺死部分有益健康的細菌。有研究稱,在服用抗生素來治療幽門螺桿菌感染的同時,如果搭配服用益生菌,那麼根除幽門螺桿菌的可能性就更大,而抗生素對胃腸道的負面影響也更小。另外,一些食物療法稱,食用蜂膠、西藍花嫩芽(broccoli sprouts)、大蒜等也可以輔助治療幽門螺桿菌感染[8],但食物療法還有待獲得更多數據支持。

但是,對幽門螺桿菌趕盡殺絕究竟是不是好事?有研究稱,就在病菌消退的同時,其他健康問題也出現了。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患有過敏、哮喘或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患者數量激增。人和大量的微生物共享着自己的身體,人類的微生物羣落(一種我們身上和體內微生物的複雜生態)在健康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對免疫和新陳代謝而言。紐約大學的傳染病專家馬丁·布萊澤(Martin Blaser)認爲,肥胖、哮喘和食管反流患者人數的增加是擾亂微生物羣的結果。他在《消失的微生物》(Missing Microbes)一書中指出,雖然抗生素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但它們是對我們微生物羣的一種攻擊,幽門螺桿菌的消失,將導致哮喘和肥胖等疾病的增加[9]

布萊澤是最早注意到幽門螺桿菌可能對人類也有益處的科學家之一。當他看到有關胃潰瘍患者的數據時,他聯想到了它積極的方面,即胃潰瘍患者很少患心臟病或食道癌。另一方面,體內沒有幽門螺桿菌的人不會出現很多潰瘍,但更有可能出現心臟灼傷和反流問題,有時甚至會導致癌症。如今,就連前面提到的因爲幽門螺桿菌的發現而獲得諾貝爾獎的馬歇爾也看到了幽門螺桿菌的“兩面性”——危險和有益。他表示幽門螺桿菌在人的胃裏並非只是作怪,有時也會充當有益的居民。它們會略微抑制免疫系統,協助減少過敏的概率,這樣你就不會那麼容易哮喘和麪對花粉、麥麩或花生時產生過度的反應[9]。

布萊澤是最早注意到幽門螺桿菌可能對人類也有益處的科學家之一。當他看到有關胃潰瘍患者的數據時,他聯想到了它積極的方面,即胃潰瘍患者很少患心臟病或食道癌。另一方面,體內沒有幽門螺桿菌的人不會出現很多潰瘍,但更有可能出現心臟灼傷和反流問題,有時甚至會導致癌症。如今,就連前面提到的、因爲幽門螺桿菌的發現而獲得諾貝爾獎的馬歇爾也看到了幽門螺桿菌的“兩面性”——危險和有益。他表示,幽門螺桿菌在人的胃裏並非只是作妖,有時也會充當有益的居民。它們會略微抑制免疫系統,協助減少過敏的概率,這樣你就不會那麼容易哮喘,對花粉、麥麩或花生也不那麼容易產生過度的反應[9]。

不過,如果幽門螺桿菌已經給宿主造成了破壞,如引發潰瘍,那就必須接受治療了。

《返樸》,致力好科普。國際著名物理學家文小剛與生物學家顏寧聯袂擔任總編,與幾十位學者組成的編委會一起,與你共同求索。關注《返樸》(微信號:fanpu2019)參與更多討論。二次轉載或合作請聯繫[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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