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特約撰稿 墨煙


最親近的人團聚,共同追思先人,爲來年祈願。


一年當中,也再沒有什麼時候比春節更讓人思考:我們從哪裏來,將往何處去。


今年新春,澎湃人物推出一組策劃“家族志”,試圖記錄平民的歷史,打撈普通人的聲音,爲他們留下生命的蹤跡。


我生平最討厭自私、懶惰、專制、暴力、蠻不講理、頑固不化、居功自大、見錢眼開的人,不幸我父親全都佔齊了。至少以前我眼中的他是這樣。


我與這樣的父親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16年。16歲那年中考,我瞞着他報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在離家60公里的市區。他知道後很生氣,怒喝:“哪有錢給你上!”


成績出來後,他帶着我去縣城見了一位從東莞來的招生老師,於是,我被特招去東莞一所私立學校的事就這麼定下了。緣慳名校,換來一切費用全免。父親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我高興終於擺脫了他的統治。這十年來,我一直逃避與父親相處,而這恰恰是我們唯一和諧相處的方式。因爲一相處就會吵架,除了吵架,我們幾乎從不交流。


身爲記者,我常常花幾天的時間,嘗試去了解一個人。但我與父親認識26年,對他卻瞭解極少。我理解他人,卻從不理解父親。


父親年輕時的照片。


矛盾


我是父親最小的女兒。小時候,父親一高興會說,“最惜(疼愛)我滿哩(寶貝)。”幼年的我常騎在父親的肩膀上,“駕駕駕”地招搖過市;或是坐在父親的腳腕上,當蹺蹺板玩得不亦樂乎。這是我獨有的撒嬌特權,也是我記憶中與父親最後的親密片段。


小學二年級開學之初,我在教室裏上課,外面突然傳來父親的大嗓門,吵得教室內一片騷動。老師出去看,同學也探頭探腦。我從窗外看到,父親正對着校長大吼大叫,勸都勸不住。那是父親第一次讓我覺得丟臉。


後來我問母親,爲什麼大姐和三哥在A小學讀,二姐和我卻在B小學?母親說,因爲沒錢交學費,每次開學父親就到學校去鬧,把A小學的關係鬧僵後,就讓下一個孩子去B小學上學,然後把B小學也得罪了,如此反覆。只恨村裏沒有四個小學。


貧賤夫妻百事哀。記事以來,父母經常吵架。父親不出去掙錢,整天在家待着,母親看不慣,罵父親好喫懶做。有一次,父親動手打了母親,打到牙齒出血。半夜裏,母親收拾了行李,要離家出走。父親讓我和三哥攔着。年長6歲的二姐比我們懂事,知道母親過得不開心,就幫母親背行李包,鼓勵母親走,因此受到父親的責難。


二姐對父親早有不滿,本身性子又剛烈,所以她和父親的衝突最頻繁。高中時她也鬧過離家出走。她用家裏的電話當計算器做作業,父親以爲要收費,大聲罵她,兩人大吵,二姐摔門而去,找不到人。她其實沒有走遠,而躲在一個廢棄的老宅裏。那宅子陰暗潮溼,傳說鬧鬼,裏面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樹,餓了,她就撿掉在地上的柿子喫。到了午夜,二姐偷偷跑回家門口,徘徊不定,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趕緊躲到竹林裏。她看到母親一個人走出來,在黑暗中四處張望,然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嘴裏唸唸有詞:求佛祖保佑阿鳳平安歸來。第二天大早,母親打開門,發現二姐坐在門口睡着了。


2004年,爲了供我們讀書,母親去廣州打工。那時候,我經常被村裏人問,怎麼你爸不出去打工,反而你媽去打工?我不知怎麼回答,敷衍說要有個人在家裏給我們做飯。實際上,父親做的飯很難喫。他年輕時當過一陣子廚師,並非不會做,只是不用心罷了。


我對母親多一分思念,對父親就多一分埋怨。以前母親在家時跟父親吵完架,常常回屋偷偷抹眼淚。更久以前,母親在已故爺爺的房間裏喝下一整瓶農藥。每每想到這些,我對父親就好不起來。


母親出門打工時,剛上初中的三哥正處於叛逆期。天天去遊戲廳,沒錢就拿家裏的東西去賣。父親的管教方法是一貫的打罵,不僅無用,反而變本加厲。
有一回,家裏丟了一樣東西,父親懷疑是三哥偷去賣了,質問三哥。三哥不承認,父親不相信,一直罵。三哥被罵急了,指着父親大吼:“我說了不是我就不是我!隨便你信不信!”


四個孩子中,三哥性格最溫和,沒什麼脾氣。平時罵他,他基本不吭聲。他吼出這句話,說明忍受到了極限。但父親一聽,更加惱火,罵得更兇。三哥終於爆發,他怒吼,衝出家門,消失在夜色裏。


那一刻我有種預感,我可能要失去三哥了。我緊跟着追出去,一邊跑一邊喊,心裏越來越害怕。我從小到大沒叫過他哥,但那個時候我反反覆覆地哭着喊:“阿哥!回來!”


那個晚上,我和二姐沿着公路找。走了四五公里路,一直走到縣城,又一步步走回來。回到家,我第一次有勇氣當面說父親的不是,兩姐妹聲淚俱下。他聽完後說:“我從來不知,原來你們心裏面是這樣想我的。”


現在想來,父親纔是最難過的那個。三哥從小腦瓜子聰明,每年在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拿獎,曾是父親四處炫耀的驕傲。他對三哥的期望有多高,對三哥的不爭氣就有多失望。但一夜之間,所有兒女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決裂


農曆年二十八,三哥從廣州回家,屁股還沒坐熱,父親見到他第一句就是責怪他賺錢少。


三哥高中輟學後去打工,也像父親一樣,流離浪蕩,頻頻換工作,頻頻辭職。這兩年總算找到個不錯的工作穩定下來了,父親卻一直嫌棄工資低,一年到頭,沒交給他多少錢。我讓三哥給他包個紅包,他一收到紅包,馬上安靜下來,不罵了。


這麼多年,父親一直沒變。


以前大姐出門打工,工資只有幾百塊,年底交給家裏幾千,有時沒有交到父親手裏,交給了母親或二姐,用來交學費。父親對此不滿,大姐過年一回家,就開罵。大姐委屈,跟他吵。於是每年除夕,別人家和和美美放鞭炮,就我們家雞犬不寧打嘴仗。


二姐大學畢業,在惠州工作兩年後,把父親接來一起生活。2013年初,二姐想和談了五年的男朋友裸婚。父親提出要二姐或男方家給他2萬,才能結婚。兩人因此大吵一架。父親據理力爭,說現在農村嫁女兒,至少都有5萬彩禮。二姐反駁:“那你能出多少嫁妝?你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二姐氣到給家裏每個人打了個電話,說了些以後父親與她不相干的氣話。我當時在廣州讀大學,接到電話,也氣炸了。我寫了很長的短信發給父親,把積壓內心多年的怨言統統說了出來,列舉他的條條“罪狀”,用盡了此生最惡毒的語言。


父親也用短信罵我,反駁我。我不記得吵了幾個來回,只記得我全程都在顫抖,既憤怒又害怕。我說你活該落得衆叛親離的下場。我說我寧願沒有你這個父親。我說你不配爲父。


幾個月後,我需要回家開個證明。我給父親發了短信道歉,並說了要回家的事,父親沒有回覆。我住到了同學家,借了單車回村委蓋章,半路與同樣騎着單車的父親迎面碰上,我小聲喊了句:“阿爸。”父親看了我一眼,沒有停下來。我回頭看他的背影,悵然若失。


2014年春節,母親和三哥留在廣州,我回了家,不忍讓父親一個人過年。家裏的井壞了,我想讓父親修,父親不肯,又吵起來。父親說他不需要用井,我說那我怎麼辦。“管你怎麼辦!誰讓你回來的!”我再次被父親激怒:“好!我以後都不回來了!”撂下這句話,我就拿起行李出了家門。從進門到出門,不過才一兩小時,行李都還沒拆。


我不知道如何去修補與父親的關係,任時間軟化心裏的刺。等我真正覺得可以面對父親時,已經是三年後了。


年輕的父親


1982年,26歲的父親第一次出門打工,到韶關樂昌挑沙子,幹了幾個月,改挑貨擔,走街串巷地吆喝。賣的都是雜貨,賺不到什麼錢,喫飯、住旅店就花光了,“但是比打工好一點,沒那麼辛苦”。


此時,母親17歲,剛讀完高一。母親想繼續讀書,但家裏窮,子女多,外婆沒交學費。母親負氣從家裏跑出來,爬煤車從湖南坐到韶關,與父親相識。


母親說,父親年輕時穿個白襯衫,乾淨帥氣,不像現在邋里邋遢。相戀一年多,母親懷上了大姐,便和父親回了孃家湖南。外婆不同意母親嫁那麼遠,父親跪下來求外婆,作出一生的承諾。


父親和母親的結婚照。


二姐記得她五六歲時,父母的感情還很好,不會無緣無故吵架。夜裏,兩人躺在牀上說話,二姐在底下偷聽,有時候聽到他們笑,有時候聽到他們說情話。
後來,母親跟父親回梅州,發現比外婆家還窮,屋窄田少喫不飽,落差很大。大姐出生後,便留在湖南由外婆帶,直到讀完小學,11歲纔回到梅州。父親對9歲的二姐說:“吶,這是你阿姐。”二姐才知道,原來自己有個姐姐。


母親跟着父親到處打工,孩子一個個出生,甜蜜慢慢被沉重的負擔取代。我作爲第四個孩子出生後,父親想把我送給一個在東莞開石材廠的老闆,當認門有錢親戚,母親一直沒同意。


父親曾有過一次改變家庭命運的機會。


1984年,廣州三元里一帶還是個農村,父親租了一間農民房,每天煮飯炒菜做盒飯,幾十盒飯往紙箱一裝,扛去火車站叫賣。


當時廣州火車站前的廣場有兩排大榕樹,懷着大姐的母親在榕樹下守着紙箱,父親則手裏拿一兩盒四處推銷。一盒飯5元,一天能賣三四十盒,除去成本,一天能掙到一百多塊。那個時候在廣州打工,一個月工資才三四十元。


從大姐出生到懷上二姐,賣了兩三年盒飯。父親一攢到錢就寄回家,讓爺爺存着,總共攢下2萬。後來管理趨嚴,沒有營業執照不讓賣,父母便回家拿錢,打算在廣州開個小飯店。


沒想到,錢被爺爺用來修老屋了。上世紀70年代,爺爺自己蓋了四間泥磚房,80年代就塌了。爺爺把老屋拆了,在原有基礎上,重新蓋了四間紅磚房,四個兒子,一人一間。父親氣得不行,抄起澆水的糞勺,跟爺爺差點打起來。


母親多次埋怨父親不把錢交給她存,“如果當時拿這2萬去做生意,我們家早就發達了!”


此後,父母帶着二姐去東莞投靠大姑。母親在廠裏工作,父親收廢品,做了段時間,又買了輛三輪車拉貨,一天能掙一百。但父親“做一天休三天”,大姑父罵他,讓他出去幹活,他都不去。


自1992年舉家回梅州後,父親一直在家半工半閒,母親卻常常做衣服到凌晨。在母親的催促下,父親出過幾次門,每次乾沒多久就跑回來,最長的一次幹了三個月。


母親說,父親年輕時只要堅持做一件事,都能掙錢,我們家不至於這麼窮。“你阿爸自由慣了,受不了管束。阿奶死得早,阿公整日喝酒又不管。阿奶死了之後,阿爸過的是流浪生活。”


父親的父母


爺爺有三兄弟,他最小,1919年生。解放前,大伯公(爺爺的大哥)是國民黨上尉連長,參加過成都起義,無子嗣,爺爺後來把四叔過繼給了他。二伯公當過一段時間憲兵,共產黨一來,槍一扔,嚇跑了。爺爺年紀小,沒有去當兵,在家制墨耕田。“文革”時,兩位伯公均被批鬥,只有爺爺一家安然無恙。


爺爺的童養媳死後,才娶了隔壁村的奶奶。奶奶嫁過來後,表現積極,當上了生產隊隊長,村裏人都說她很好說話。後來加入婦聯,在養老院照顧孤寡老人和烈士遺屬。


爺爺奶奶的頭兩個孩子,因無人看管溺亡。後來又生了七個,父親是老三,生於1956年。在父親的記憶中,家裏一直很窮,小時候喫不飽,餓了就去偷蘿蔔,越喫越餓。


二伯婆(爺爺的二嫂)去世,奶奶幫抬遺體到祠堂,一個轉彎太急,不小心撞到大腿溝,當時不太留意,沒有塗藥,積血嚴重,慢慢變成血瘤。這是奶奶臨終前親口告訴父親的。


後來母親屁股上長了個血瘤,跟奶奶的病一模一樣,是打針積血所致,花了很多錢都沒看好。父親自己看中醫書,把母親治好了。但奶奶去世那年,父親只有13歲,還沒有這樣的能力。


父親的醫書。

父親在上世紀九十年代花5.8元買的《內經與臨證》,他在這本書上找到了治療自己腳腫的藥方。


1969年,爺爺帶奶奶去廣州治療,檢查出癌症,治不好,最後只有爺爺一個人回來。領骨灰要錢,爺爺身上已經沒錢了。沒有葬禮,沒有墓碑,也沒有告別,父親就這樣沒了媽媽。


奶奶一走,家裏就鬧饑荒了,有錢的賣家產,沒錢的“賣”人。爺爺把18歲的大姑“賣”給一個大她十幾歲的東莞人,換來兩百斤糧票和一百多塊錢。大姑哭着不願嫁,但有什麼辦法,最小的弟弟才3歲。過兩年,二姑一滿18歲,也嫁走了。
父親讀書棒,成績好,記憶力強,看過的小說,能一五一十複述給兄弟姐妹聽。奶奶不在了,父親沒錢讀書,13歲開始在生產隊犁牛,“一天累死累活才七八公分”。


爺爺嗜酒,在村裏是出了名的,“日日喝酒,沒飯食也要喝”。晚年像古人一樣,留着全白的長鬍須。大姑說,爺爺一世人很辛苦,耕田耕到七十多歲。1994年他病逝,我兩歲,全無印象。


我問父親,爺爺是個怎樣的人?父親沉默了很久,纔回答我:“性情比較急,脾氣也比較暴躁。”我聽出他語氣中的尷尬,彷彿說的是他自己。我又問:“爺爺會打你們麼?”父親又沉默了一會兒,不自在地辯護:“打人也難免的。”


我們小時候沒少挨他打,常常一言不合就是一巴掌。父親不會教育孩子,準確來說,父親不會處理任何人際關係。一旦出現問題,他唯一會的就是大嗓門和拳頭,用這兩樣東西解決一切。也許沒人教他,或者他只學會這些。我從未見過父親流淚,也從未見過父親示弱。


衰老的父親


去年春節,我時隔三年回家,看到一個迅速衰老的父親。


他一直嚷嚷頭暈腳麻,我說初十帶他去醫院看。到了初十,他又說不去看了,自己買藥喫,勸他也不聽。過幾日,我要走了,他又讓我帶他去看。我生氣說了他一頓,他竟然沒有反駁,一直聽着,偶爾小聲嘟囔幾句。那一刻我意識到,父親真的老了。


當天,我騎摩托車載他去醫院。在路上,想起了童年的一件事。那時我還沒上學,天天在外面玩沒人管。有次跟小夥伴玩水,地上很滑,摔了一跤,手裏的玻璃罐同時摔碎,右手掌扎進一塊玻璃。小夥伴讓我趕緊回家,但我不敢回,怕被父親罵。我在家門口踟躕,血流了一地,最後還是父親出門看到了我。父親沒有罵我,而是第一時間幫我處理傷口。血止不住,父親急忙跨上老鳳凰,載我去村診所。村診所的馬醫師試圖給我包紮,發現已經割破血管,推辭不醫,說自己搞不定。父親大發雷霆,罵他見死不救,又耽誤時間,讓我白白流了那麼多血。父親又載我去更遠的診所。天色近晚,父親奮力踩單車,兩邊景色飛馳,我在昏昏欲睡中,看到父親的背脊被汗水浸溼。


第二天,我按原計劃,回深圳上班。收到父親的短信:小煙你好。現將檢查結果告訴你。一,腦橋左側部新發腦梗塞。二,雙側額顳頂葉皮層下,雙側放射冠一半卵圓中心多發缺血竈,腦白質疏鬆,腦縮。三,雙側上頜竇,篩竇炎症,雙側下鼻甲肥大。爸。


近一年來,父親給我們發短信變得很客氣,開頭問候“你好”,要拜託什麼事都會說“請”“請問”“好嗎”。


那次父親住院半個月,沒有一個人陪在他身邊。我勸說後,母親隔三差五去送個飯。父母離婚分居多年,這兩年家裏要蓋房,母親纔回家住,與父親分竈而食。


我在家時,母親會做父親的飯,但不願意在一個桌子上喫,便由我端飯給父親。這總讓我想起二伯公的小女兒艾秋姑姑。艾秋姑姑早年多經苦難,丈夫早亡,中年精神出現問題,晚年兒子不在身邊,沒人照顧,有段時間回孃家老屋住,我家負責她一日三餐。我每天給她端飯過去,看到她神志不清、蓬頭垢面的樣子,心生淒涼。


父親沒有朋友,與親戚也沒什麼來往。我們不在家的這些年,他一個人生活,變得越來越孤僻。我曾收到鄰居投訴,說父親一天到晚開着電視,睡覺也不關,三更半夜吵死人。這個習慣至今未改。後來我採訪了一位獨居老人,發現他與父親一模一樣,只要人在屋子裏,就要開着電視。那位老人不好意思地說,一個人在家空落落,開電視添點人氣。


大年初四,艾秋姑姑的姐姐從汕尾過來,難得一起喫個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父親在飯桌上卻出奇的安靜,像個孩子端坐,認真咬着雞骨頭。他以前在這種場合,會喝醉酒,東扯西扯侃半天。


艾秋姑姑的姐姐是同輩中最大的,已經七十多了,手指甲厚厚一層。父親把柚子剝皮去核,遞給姐姐,流露出少見的溫情。我想到父親的身世,心想,算了吧,父親也是個可憐人。


父親沒有以前那麼尖銳了,但還是一樣固執。“現在你跟他吵不起來。”二姐說,“一件事你跟他解釋,他聽着不出聲,不反駁你,你以爲他聽進去了,但過幾天又提起來。”


因爲父親的病,也因爲我每個月給他寄錢,我和父親的關係緩和了很多。我甚至試着跟他聊天,聊過去的事,足足聊了一個小時。我們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但父親對我來說依然陌生,無論是瞭解程度,還是在感情上。


我對父親的感情依然複雜,面對他時,常常感到無力。想要改變什麼,想要爲他做點什麼,想要跟他說點什麼,卻總是伸不出手,邁不開腳,張不開口。我識人愛人的能力,到了父親面前,便全部失效。我知道父親無處消遣孤獨,但也只能看着他孤獨地老去。就像我當年離家時,他可能後悔說出口的氣話,但也只能看着我的背影遠去。


也許等父親更像小孩,而我更像大人的時候,我們纔會更親近一些吧。



祠堂老屋。




本期編輯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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