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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齊雲軻

【作者簡介】齊雲軻,男,漢族,丁卯年冬月十二日(1988年1月1日)生於中國小說鼻祖幹寶故里——河南省新蔡縣。現爲河南省汝南縣教育工作者。自由酷愛文史,2007年以來,在各級媒體發表作品六十多萬字。系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協會員、河南省青作協常務理事、汝南縣作協副主席、新蔡縣作協特邀理事。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佈】

今年正月初十上午,我在街上走着,聽到兩個彼此相熟的人在打招呼:

一個問:“你去幹啥?”

一個答:“去北邊張彥莊走親戚。”

他們的對話,一下子撥動了我的思緒。因爲“張彥莊”這三個字背後深藏的歷史風雨瞬間強烈地衝擊了我記憶深處的那根弦,使我不禁控制住時光的翅膀飛回到了那個悲壯的歷史一瞬。

“張彥莊”不是它的本名,它的本名是“葬顏冢”,又稱“葬顏莊”,這個顏不是顏色的顏,而是大金王朝的國姓——完顏氏的顏。

一、強弩之末

女真民族建立的大金王朝曾在12世紀20年代,短短數年之內就以摧枯拉朽之勢滅掉了兩個曾經繁盛一時的大帝國:契丹遼國和北宋。儘管這兩次滅國都留下了後遺症——契丹貴族耶律大石遠走西域建立了西遼,儼然以遼國繼承者的身份繼續着遼國的統治,康王趙構也在江南地區重新建立了宋朝——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此前後近百年的時間內,大金王朝一直是中國北方和中原地區的霸主。

大金王朝在這段時期內一直與西北的西夏、南方的南宋呈三足鼎立之勢,且一直以咄咄逼人的氣勢威脅着南宋北疆的安寧。

這種情況持續到13世紀初期,蒙古汗國的崛起而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因爲金朝統治者之前曾殘酷壓迫着蒙古族人,所以,爲了復仇,成吉思汗一直將金朝視爲最大的仇讎,誓滅之而後生。蒙古的鐵騎時常攻擊金朝的北疆,金國不敵,被攻佔了大片領土。金朝貞祐二年(1214),在金朝付出極大代價的前提下,蒙古接受了金朝的議和。

可是,金宣宗完顏珣卻被蒙古鐵騎嚇破了膽,那邊議和一成,這邊就匆匆忙着逃跑,留下一部分朝臣留守中都(今北京市一帶),自己則火急火燎地遷都汴京(今河南省開封市)。

金朝統治者的遷都南逃,使北方頓時大亂,充分暴露出了金朝統治階級的無能,只想苟延殘喘,不想禦寇衛國,導致民心喪失,開啓了亡國模式。蒙古人見此,十分不悅,認爲金朝的議和毫無誠意,不過是爲了贏得時間逃跑,於是乎就快馬加鞭殺來,包圍了中都城。

金朝都元帥完顏承暉等人一方面率領軍民死守中都京城,一方面遣使向金宣宗求援。可是,金宣宗怕得罪了蒙古人,竟然不發兵相救。苦苦堅守近一年後,次年五月,蒙古人殺進了中都城,完顏承暉等人自殺殉國。

此後,在蒙古軍的接連打擊下,金朝國勢每況愈下。

元光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1224年1月14日),金宣宗駕崩,身後留下的仍是一個不安的國家。金哀宗即位後雖然力圖振作,但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已經日薄西山的大金王朝猶如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剩餘的時間已經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

二、亡國之戰

天興元年(1232年),蒙古軍在三峯山將金軍打得大敗。又經鈞州一戰,金軍良將精兵喪失殆盡,再也難與蒙古軍抗衡。金哀宗只好放棄汴京,逃往歸德(今河南省商丘市),再次兵敗後,於天興二年(1233年)六月被迫帶着殘兵敗將逃到蔡州城(今河南省汝南縣)。

金朝一方面將兵力集聚於蔡州城,加固城防,一方面遣使至南宋,以脣亡齒寒的道理勸說南宋王朝與之並肩作戰,共同抗擊蒙古軍。雖然大道理誰都明白,可是南宋舉國上下卻難以忘卻“靖康恥”,對金朝巨大而強烈的仇恨,使他們非但不能與金軍聯合抗擊蒙古軍,反而使其堅定了聯合蒙古滅掉金朝的決心。

南宋同蒙古商議着金朝滅亡後如何瓜分其領土:陳州、蔡州以北的地盤歸蒙古,以南的地方歸南宋。

見聯合南宋抗擊蒙古已經不可行,金朝宗室完顏仲德等人力勸金哀宗西進,經略巴蜀和陝西漢中一帶地勢險要的地區,等待時機東山再起。可是,金哀宗卻顧慮重重,優柔寡斷,遲遲拿不定主意,貽誤了最佳時機,使蒙古、南宋的聯軍將蔡州城團團圍困。

這年十一月,金軍主動出城攻擊蒙古軍,試圖殺開一條血路逃走,卻被蒙古軍阻擊,不能前進,後又被宋將孟珙率軍從背後躍馬揚鞭,氣勢洶洶殺來。金軍慘敗,丟下幾千具屍體,退回城裏。

到了臘月,雙方多次激戰,均以金軍的慘敗而結束。臘月十九這天,蔡州外城被攻破,金朝大將高臘哥督軍與敵方展開死戰,終因敵我兵力相差懸殊而戰敗殉國。同一天,蒙古、南宋聯軍在付出一定代價後,攻破了西城。由於城內早已經構築了防禦工事,一時未能進入城內。

爲了爭取生機,抑或說爲了延緩幾日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金朝統治者將身體健壯的婦女也強行編入隊伍,更喪心病狂、慘絕人寰的是,將城中軍民“驅其老稚熬爲油,號‘人油炮’”(《宋史.孟珙傳》),待敵人殺到城下時,用“人油炮”阻擊,以期燒死敵人,擋住他們攻擊的步伐。

蔡州城被圍三個月後,城內已經絕糧,能喫的東西都喫完了,開始喫人了。老弱病殘者首先被殺掉,守城金軍割肉爲食,析骨爲炊。老弱病殘和婦女喫完後,他們將從戰場上下來的逃兵也給殺了,然後“構其肉以食”(《宋史.孟珙傳》)。

金朝統治者此舉無異於飲鴆止渴,導致城內軍心、民心動搖,致使不少人生有逃命或投降之心。所以,出戰的將士們只要不戰死,要麼趁機投降,要麼奪路而逃,再不願回到蔡州城這個人間地獄了。爲了保命,金朝統治者趁夜裏出城,將戰死的士兵屍體搶回來喫。可是,喫了人之後,許多將士面部浮腫,不久也倒斃,又成了別人的食物,人喫後,又往往得病而死。所以,喫人只能延緩其死,並不能保命。不多久,城內軍民喪失大半。

金哀宗眼看城破國亡在即,萬分痛心,不甘爲亡國之君,還要做最後的掙扎。他將宮中的珍寶賞給臣下,殺掉自己的坐騎分給將士們喫。一通大肆收買人心後,他竟然化裝成平民,帶領一部分親近之臣,企圖從東門潛逃,將城裏的軍民拋下不管。不料兩國聯軍將蔡州城圍得水泄不通,縱使他完顏守緒插翅也難逃,折騰一番後,又狼狽逃回城裏。

金朝天興三年(1234年)正月初九,見亡國之期已迫在眉睫,金哀宗萬般無奈之下,下詔傳位給東面元帥完顏承麟,令他繼位帶領軍民禦寇殺敵。完顏承麟深知國亡在即,不願做替罪羊,死活不肯奉詔。金哀宗哭着勸慰完顏承麟:“朕肌體肥重,不便鞍馬馳突,卿平日矯捷,有將略,萬一得免,祚胤不絕,此朕之志也。”(《金史.哀宗本紀》)完顏承麟失聲痛哭,只好接受。

(南宋、蒙古和金朝的版圖)

第二天,就是正月初十這天早晨,完顏承麟在城內舉行了登基大典,宣佈新皇帝的年號爲盛昌,當即改元,將金哀宗的天興三年改爲盛昌元年。

典禮尚未進行完畢,敵軍已經攻破城,殺進來了。新皇帝完顏承麟只好草草結束登基大典,隨後火速進入角色履行職責起來,督軍迎敵。

此刻,金哀宗已對大金王朝的前途絕望透頂,面對着列祖列宗的靈位暢快淋漓地大哭一場後,他跑到幽蘭軒,學起人家《孔雀東南飛》裏的焦仲卿,也“自掛東南枝”了。金朝的末代皇帝完顏承麟戰敗退回保子城,聽說金哀宗自殺後,率領羣臣奔入幽蘭軒哭奠,上其諡號敬天德運忠文靖武天聖烈孝莊皇帝,廟號哀宗。

正在此時,蒙古、南宋兩國聯軍殺到,完顏承麟督軍迎戰,死於亂軍之中,金朝徹底滅亡。

三、皇帝之最

完顏承麟作爲一個皇帝,因爲在位時間太短,在歷史上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也無需評說他的功過是非。不過,他創造了幾個“最”,足以使他名載史冊:

一是在位時間最短。

從即位到駕崩(被殺),時間上相距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甚至更短。有人估計,他當皇帝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可能就四五十分鐘,不能說沒有道理。或者,他當皇帝的時間比四五十分鐘更短。因爲登基大典未畢,敵人已經大舉入城,此時城內的金軍因爲之前或戰死,或餓死,或病死,或殺死,或逃亡,餘下的已經很少了,很難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加之金哀宗的自殺,金軍士氣愈發低落,逃命的、投降的大有人在。所以,他能用來抵抗敵人入侵的軍隊數量實在是不多了。

二是年號使用時間最短。

盛昌,應該是中國歷史上,以及世界歷史上使用時間最短的一個年號了。實際上,它使用的時間,如同完顏承麟在位的時間,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因爲盛昌年號的使用途徑,只有一條,或者說只有一次,那就是即位詔書宣佈時被人宣讀了一下,僅此而已。估計,許多城內的文臣和將士,都不怎麼記住,只是在耳朵眼裏嗡一聲而已,隨即便被敵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淹沒了。

三是一日死二帝,最爲悲催。

金朝盛昌元年(1234)正月初十這天,金朝兩個合法的皇帝——哀宗完顏守緒和末帝完顏承麟——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先後駕崩,打破了一個記錄:一國兩帝瞬間雙雙殉國。這是最爲悲催的兩個皇帝,遍覽中外史書,僅此一例。

(據稱,完顏家族後裔,涇川)

位於今天河南省汝南縣城北汝河灣處的張彥莊,就是當年的“葬顏冢”,見證着曾經強盛無比的完顏帝國瞬間灰飛煙滅的歷史悲劇。帝王的悲劇往往被後人放大,掩蓋了當時受奴役的軍民們更大的悲劇。他們所極力保衛的金朝統治者,卻視他們的生命如同草芥,出戰時讓他們衝鋒在前,稍有不順,就有可能被點天燈、做“人油炮”,甚至成爲統治階級充飢的食物。所以,一代王朝的覆滅不是什麼悲劇,普通軍民的生命權隨時被剝奪,纔是最大的悲劇……

落日餘暉下,站在汝河畔,我彷彿又聽到了戰馬的嘶鳴聲,刀劍的碰撞聲,炮火的轟隆聲,金軍將士死不瞑目的咒罵聲,得勝一方的歡呼聲,更有那無數平民恐懼而又絕望的痛哭聲,縈繞耳畔,久久難去,將我的兩行濁淚從心底死命地拽了出來,宛若兩道潔白的孝布向滴着血淚的歷史上空疾奔馳去……

2018年3月5日於蔡州(汝南)城

(葬顏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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