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病情病重,我們早已訓練得一點都不慌,隨時想盡辦法奪下死神的鐮刀,但面對人性的自私冰冷,卻出奇的“慌”了。

近日,在貴州某醫院發生的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所有的醫護人員的心...

4月28日,一位意外懷孕的女生,跪求醫生免費做人流, 醫生看到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免費幫她做了手術,還給她安排病房休息。可沒想到,這件事情出現了反轉。術後沒多久,女生就跑到醫院辦公室跟醫生借錢。

遭到拒絕後,就在那撒潑打滾,甚至還把人流的責任全部推倒醫生身上,要求醫生賠她孩子。否則,她就每天到醫生辦公室騷擾。沒辦法的醫生只好報警,出於報復心理的女生,拿出一把水果刀威脅醫生,場面一度陷入混亂,最後民警將該女子勸離醫院。

許多網友說這是現代版的“農夫與蛇”,諸如此類的事情同樣發生在另一所醫院...

死神鐮刀

晚上十點左右,電話響起,急診醫師那頭跟我說:“男性42歲,主訴呼吸困難,初步胸部x光和檢查看似正常,他說他父親是你的老病患,想叫你會診看一下。”

我心裏很奇怪,怎麼會因爲患者要看我而急會診?只聽電話那端:“學長,其實我是覺得這個病患怪怪的,說不出所以然,也就是那種感覺不能輕易給他回家,因爲一直低血壓,但是人又顯得似乎一派輕鬆…”

我可以瞭解我學弟的感覺,因爲我們急重症醫師對病患,有時候就是會有那無法解釋的不尋常感覺。

因爲好奇,我就到了急診室和學弟一起去看那病患,病患旁邊太太正拿着一杯可樂,而病患正在大口吃炸雞,學弟就有點生氣說:“不是告知你先別亂喫東西嗎?待會可能還會有其他檢查呢!”“可是我餓壞了呀。”

我知道這是一個比較不合作的病人,而且酒味很重,我向他介紹自己,什麼~重症?醫師你是重症,我不會是你的病患,你搞錯了吧。我纔不回應他的質疑,我只想知道他現在身體感覺如何。“我剛剛來是吸不到氣,給了我氧氣,呼吸困難好多了,只是剛剛有點胸悶,其他還不錯,我等一下打完點滴,就要回家了……你什麼重症的,別來嚇人啊。”

我看了學弟一下,學弟馬上知道了:“馬上做心電圖。”病患又被叫躺平非常不合作,最終心電圖呈現在我們的眼前,我們心冷了,因爲心電圖波形宛如死神鐮刀倒插在導線上,尖峯升高得非常明顯,我們一個急診專科、一個重症專科,非常清楚,那是急性心肌梗塞。

從這刻開始,這是一個和死神搏鬥搶時間的考驗,我們必須以最短時間送這個病患到心導管室,作緊急心導管手術,我們要立刻奪下那插在心臟上的鐮刀

求求你救救他

我的學弟早已聯絡心臟科醫師要緊急做心導管手術,而我同時已在向病患和他的太太解釋病危狀態。只見他太太一副輕率對我說:“你們醫生就是常常要說超級嚴重,嚇的我們家人不敢亂動!我先生平常不抽菸,又很喜歡運動,怎麼會有那麼嚴重?”

半躺在牀上的病患,也趁機抬起那沒有在打點滴的手臂,秀出壯大的二頭肌。我對病患直接說:“我們會馬上用抗血小板藥物、抗凝血藥物,先防止血栓惡化,馬上要去做緊急的心導管手術!”

“醫師,你太小題大作了吧,我現在可比之前好多了。”我當然很堅決表示:“我待會給你們病危通知書,因爲這是嚴重疾病,你們夫妻先討論,我必須馬上把藥物開出來!”我5分鐘左右已經馬上回來牀邊,“你們商量如何了?”他們夫妻互看一下,太太才說:“我們決定要轉院,到大醫院去再確診一下。”我身邊的急診醫師已經快抓狂了:“不可以!這急性心肌梗塞,隨時會猝死,你們不能拿命開玩笑,你籤同意轉院會害死你先生啊!”

那太太竟回應我的學弟:“醫師,留下一點口德好嗎?我先生還沒有死咧!”我的值班手機響起,樓上有個病患不好,急需我馬上去處理,我叮嚀急診醫師:“把人留下,我去處理樓上病患,等等就回來!”我轉身即走出了急診。

我在病房處理病患後,就去便利商店買兩杯咖啡,緩解自己緊繃的假日值班生活,順便又走回急診。學弟一看我就很無奈的說:“我勸說他們很久,他們還是要去大醫院,跟他們告知隨時可能會有危險,他們還是堅持要轉院,大概才轉出十分鐘吧!”

我把手上另一杯咖啡給了學弟,我們倆就各自拖着疲憊的身軀,趁小片刻空檔,坐在椅子上,我看到他無奈、氣憤、又略有擔心,我拍拍他的肩膀:“我們盡力告知,就無愧於心了,畢竟我們醫師不是軍警人員,對患者和家屬沒有權力強制扣押他們於急診…...”“只有祈禱和祝福吧……”這句話未說出,一陣騷動狂叫:“醫生救命呀!”

我們倆直接反射往急診大門衝去,眼前剛剛那病患又被救護人員急送回來,正直奔急診室,在急救牀上的病患已經完全不動了,隨着進來的太太整個人額頭冷汗,加淚水,她一直扒抱住病患胸口不放,由於病患太太此舉動阻礙了我們的急救動作,急救區所有人員都同時在喊:“走開,你快走開!”爭取分秒急救。

病患太太嚇到腳軟跪在地上,我只好叫保安把她挾去急救區外休息。急診醫師就插管位置、而我在電擊胸壓位置;跟來的救護人員陳述:“我們纔出車不久,病患就兩眼呆滯、失去意識、心跳呼吸停止、摸不到脈搏、血壓量不到;我們一路上啓動AE,一路上一直在電擊……”

急診醫師學弟已經在說:“血氧95%,準備插管,打上氣囊,固定呼吸內管、接上呼吸器……”一切急救動作如此快速和熟練、有條不紊的一場戰役。

這是一場從死神奪取鐮刀的戰役、沒有預演機會,急診醫師學弟和我這個重症醫師,站在屬於自己的戰鬥位置上、身上細胞是熱騰的、手腳卻沒有一絲慌的情況,這就是我們專業能力訓練出來的!

我出聲:“暫停胸壓、有恢復心跳了嗎?”所有人動作瞬間停止,目光轉向監視器看,那固定頻率的心跳和儀器發出的聲音,衝擊出我們這些人內心的喜悅,沒有錯,死神鐮刀還沒有完全摧毀他的心臟,還有得救!

我們只花了15分鐘完成所有的急救動作,他的太太對這15分鐘恍如隔世的無助。見到我出現,焦慮問:“病情穩定了嗎?我可以去看看他嗎?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啊!”這前後態度判若兩人的太太,真是令我鼻酸,先生的病本來可以不會發展到如此地步的,只因爲他們倆用自己的想法,忽略專業人士的苦口婆心勸說,然而事已經發生了,我也只好坦白說:“由於心跳有過停止和急救,也許腦細胞會缺氧,不知道以後會不會醒過來,但現在最危急是要處理急性心肌梗塞……”

太太已搶說:“我同意,我同意做,一切按照你們說的,醫生求求你救救他啊……”她低着頭,像是犯錯的小孩。還好心導管室所有人員還在,我們五分鐘內已經送到導管室了。不到半小時心導管手術完成,那原本如尖峯的死神鐮刀插在心電圖形消失。那個夜晚,爲了救他,我值班整整20個小時沒有睡覺……這真是場艱苦的戰役。本來只需花30分鐘就可以脫離險境,病患和太太卻跟我們拉鋸戰了好幾個小時……真替他們惋惜。

醫生的夢魘

不過,要惋惜的不是我這個重症醫師了。那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的事了,病患兒子投訴我處理不當,害他的父親至今植物人躺在牀上沒有醒過來!天呀!這就是重症醫師的夢魘。

通常病患最危急,完全沒有在現場的家屬最難接受一切緊急變化;有些即使在現場驟變的生命,或只要重症病患,沒有恢復如家屬期望的健康,家屬就可以有權質疑一切的處置,而這是合法的!唉!這是可悲?還是可惜?人性的關懷和互信,現在或許已降到最低冰點了。

猛然驚醒。這幾天,全臺灣的輿論都在討論胸腔重症專科醫師考試今年只有38人報名,以往都有六、七十人,擔心重症醫師“稀有”,將嚴重衝擊未來加護病房的重症醫師人力,直接受影響的就是民衆在病危時的醫療質量。

臺灣醫療訴訟率全球第一,一年有300多位,幾乎就是每日都有醫生被控告,我的同業早已有人去法庭內解釋病情了。

我常常想:若有一個行業如此,您們各位誰會願意安心從事救人工作呢?難怪記者會寫下:“以後可能沒重症醫師願意救你了!”

重症醫師專業如我:對於病情病重,我們早已訓練得一點都不慌,隨時想盡辦法奪下死神的鐮刀,但面對人性的自私冰冷,卻出奇的“慌”了。物質豐盛的社會,人心、感恩是如此貧乏。在此環境影響下,重症醫師這特殊行業,也許真的會“荒”了。大家不慌嗎?

我似乎又聽到死神的邪笑聲了,因爲願意投入血路,奪下死神鐮刀的專家正逐漸凋零中……

來 源 / 臺灣《健康》雜誌、醫學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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