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清晨,在學校六樓的天台上,坐着一個短髮少女,她面容清秀,雙眼微閉,靜靜地冥思。

她叫江少彤,是個孤兒,父母在十八年前的一次車禍中雙雙身亡,少彤的媽媽在臨死那一刻生下了她。她從小跟着爺爺奶奶長大,十分獨立,年紀輕輕就已開始打工,爲爺爺奶奶減輕負擔,每天早晨還會爲二老做早飯,兩位老人對此甚是欣慰。

少彤的不幸身世,讓她從小在學校備受冷落,她沒有朋友,唯一的朋友就是她養的寵物狗,一隻流浪的貴賓犬,她給狗取名叫“球球”。球球很溫順,每天早晨都跑到少彤的房間叫她起牀,看着主人穿衣洗漱,並送主人出門。

她很辛苦,每天早上都要到學校的便利店幫忙,從而賺取微薄的薪水作爲自己的生活費。幸運的是,她很聰明,別人背書需要兩個小時,而她只需一二十分鐘就全部記住了,所以當她在高一提出不上早讀,而是在店裏打工的請求時,班主任張老師就答應了。她每年都能拿到學校的獎學金,學校也曾考慮到她學習優異但家境困苦而爲她進行助學募捐,可她拒絕了。她的一切,是靠自己的勤奮和聰明換來的。聰明,堅強,獨立,是上天贈與她最寶貴的財富。

三個月前,少彤和往常一樣,在便利店內幫忙,這時,進來了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言談舉止很有教養,買完東西對少彤說了聲謝謝,少彤心想:這可真比學校那羣公主少爺強太多了!

少彤抬頭看了看錶:快8點了,該上課去了。走進教室,聽到大家議論紛紛:來了位新同學。她看到他,不由一愣,這不是那個有禮貌的男孩嗎?

他叫葉銘箴,是名轉校生。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裏很有錢,再加上他身高長相都不錯,是名符其實的高富帥,而且,他的成績在現在的學校里名列前茅,他爲人隨和,正如他的名字“銘博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很快,他就成了班裏的焦點人物。

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少彤可不管周圍變化如何,她只關心自己的學習成績,她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考上當地的那所著名大學,這樣才能繼續和自己的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

就這樣,江少彤還是一如既往地在便利店做兼職,她和葉銘箴的相識也不過是蜻蜓點水。

學習成績同爲拔尖的兩人,平時的表現卻截然不同。江少彤性格內向而堅韌,葉銘箴性格開朗而隨和。在銘箴來之前,少彤的成績在班內永遠是第一,而且還和第二名始終保持着二三十分的差距,但銘箴來了之後,這種情況就消失了,兩人的成績不相上下,班內同學的議論更激烈了:你看看江少彤,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高高在上”了,銘箴比她更勝一籌啊!

銘箴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倒是少彤對這些閒雜議論頗爲難受。兩個月後,強烈的自尊心驅使她辭去了便利店的工作,第一次坐在教室裏上早自習,她相信自己的才華,不會被一個外來者壓制。

頂着壓力,少彤學習比以前更爲刻苦,高考馬上就到了,每天早上她總是第一個走,每天夜裏也是最後一個熄燈睡覺,連她最寵愛的球球也不像從前那樣關心了,可她對爺爺奶奶的照顧卻從未懈怠。

爺爺奶奶也對少彤的變化略顯憂心,他們擔心自己的乖孫女因此精神崩潰。

“老頭子,彤彤這樣拼命學習,會不會太累了?”

“唉,這孩子,從小就沒了爸爸媽媽,骨子裏那股韌性支撐着她走到現在,倒是便宜了咱倆這把老骨頭了。”

“要是兒子和兒媳還在就好了,我苦命的孩子啊……”說罷,奶奶不禁老淚縱橫,白髮人送黑髮人,換做是誰,都會心痛。

一天,晚自習後,葉銘箴叫住了江少彤,似乎有話對她說。

“江同學,你最近還好嗎?”銘箴禮節性地叫了她一聲江同學,少彤對這樣的稱呼似乎不太適應,第一次和葉銘箴這樣說話,她有些不自然。

她回答:“哦,我挺好的。”

“高考在即,學習再累,也不能累壞了身子,你還是要多注意休息。”

“嗯,我知道。”少彤簡單回答了一句之後,就快步走開了。

“哎,江同學……”銘箴還想再說什麼,可少彤已經離去了。之後的幾天,銘箴都會和少彤在夜裏一起走走。起初少彤還對他愛理不理,可漸漸的,她被銘箴的真誠打動了,有時,銘箴還會給少彤講幾個故事,而少彤,也第一次對這個有禮貌的男孩產生了一絲好感。

很快,班裏的流言蜚語傳開了,說什麼葉銘箴對江少彤感興趣,少彤好像被擊中了軟肋,上課時經常出現精神恍惚的情況,而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

像葉銘箴這樣優秀的男生,自然不乏追求者。少彤臨班就有個女生,對葉銘箴傾慕已久,家裏也是特別有錢,從小嬌生慣養,大小姐脾氣,聽說葉和江的事之後更是嫉妒在心。

這天中午,少彤回到家中,球球和往常一樣跑來和她玩耍,少彤也對球球寵愛有加,帶着它出去散步。

剛出門拐了個彎,到了十字路口,少彤和球球在等紅綠燈,突然一輛高檔橋車衝過來,少彤反應不及,一閃身就摔倒了。而球球,直接被壓死在車輪之下。

“球球!”少彤傷心地叫了一聲。

隨後,從車後面下來了一個扯高氣揚的女孩,踩着一雙高跟鞋,戴着墨鏡,雙眼凌厲的目光透過墨鏡直視少彤:“你就是那個江少彤吧!我警告你,不管你什麼背景,我奉勸你還是離銘箴遠一點,不然,我會讓你之後的生活變得更‘精彩’!”說罷,哼了一聲就轉身上車了。

“你站住!你這個兇手,你會後悔的!”少彤悲憤地朝車後嘶喊,可汽車早已遠去沒有蹤影了。少彤的眼淚像斷了線了珍珠,一滴滴往下落,整個人絕望地坐在地上,任路人來來往往,可終究無人爲她駐足。

球球死了。

少彤傷心欲絕地回到家中,爺爺奶奶早已做好了飯菜等着她喫飯,可看見她紅着眼圈一個人回來,就直接回到臥室了,二老感覺不對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整個下午,少彤的房門都沒開,奶奶擔心少彤會出事,就輕輕敲門進去,問少彤怎麼回事,少彤將事情的經過和球球的死告訴了奶奶,然後又忍不住哭出聲來,奶奶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輕輕抱住孫女,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奶奶,我已記不得有多少次在夢裏見到爸爸媽媽,可每次都只能看到他們的背影。我夢中的世界,是一片昏暗,找不到陽光,找不到希望,也不記得多少次從夢中掙扎着驚醒。奶奶,你告訴我,爲什麼我的人生會是這樣?”少彤神情逐漸穩定下來,平靜地對奶奶說。

“彤彤啊,人這一輩子,有時候還真不得不信命,雖然你會覺得奶奶這都是封建思想。但是,孩子,你要記住,沒有人會一帆風順的,老天爺是有眼的,人在做,天在看。”

整整一星期,少彤都沒有到學校,張老師每天都會往少彤家裏打電話,詢問少彤最近的情況,爺爺都幫她一一解圍了。

一星期後,少彤回到了學校,整個人瘦了一圈,學校的輿論,球球的死,讓她對整個人生充滿了失望,而高考,已剩下不到20天時間了。

銘箴對她充滿了愧疚,他知道,少彤會變成這樣,多半是因爲自己,如果非要他做些什麼的話,最好的關心就是不再關心。但他不知道,如今他是少彤唯一的朋友。

回到家中,銘箴也是心事重重,銘箴的媽媽對兒子的變化當然會有所察覺,詢問再三,才知道兒子喜歡上了班上的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最近的變化,很大一部分是因爲銘箴。好在銘箴媽媽對此事的處理也是極有智慧,她勸銘箴,不如和少彤交個朋友,互爲學習目標,彼此互相超越,銘箴聽後,整個人也輕鬆了些。

銘箴邀請少彤到他家做客,銘箴父母也極爲熱情的接待了她,她第一次在銘箴家中感受到了如親人般的愛,這種愛是和少彤爺爺奶奶給的愛截然不同的,她感受到了父母的愛。

一天,銘箴突發奇想,對少彤說:“少彤,我覺得,學習越爲緊張的時刻,越該抽出一點時間來認真思考一下自己存在的意義,生命的價值,人生的真諦,同時又能放鬆一下緊張的心情,你說呢?”“嗯,你說的對,最近學習壓力確實讓我有些喘不過氣。”少彤點點頭,接受了銘箴的建議。

於是,在距離高考只剩十天的時刻,每天早上都會有兩個學生在學校六樓的天台上靜靜冥思,銘箴和少彤。兩人的存在,成了學校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當然,這讓校領導沒少批評張老師,不過,張老師也對自己最爲得意的兩個學生網開一面,讓他們進行各自特殊的“修行”。

6月7日清晨,高考第一天,少彤一如既往來到天台,不過今天不同的是,銘箴沒有來。

少彤有些出乎意料,但她還是以沉穩的心態最後一次進行了冥思,當她睜開眼,朝陽的溫暖縈繞在她身旁,再次望向自己生活了三年的高中,眼中流露着一絲不捨之情。此刻,她信心十足,已經做好了迎接人生第一次挑戰的準備。

三天後,高考結束了,這一屆的學生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大解放”。而少彤,還是沒有見到銘箴,少彤心中第一次感到一絲失落,還有一絲恐慌。銘箴,還會回來嗎?

兩週之後,害死球球的那個女孩,家人做生意賠了,家道中落。當她再次面對少彤,已無曾經不可一世的傲慢,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因爲,此時的少彤纔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以幾近滿分的成績名列全市前三,連校長都爲她樂得合不攏嘴。

一個月後,少彤收到了三封信,第一封,是大學錄取通知書,是她夢寐以求的當地著名大學,這樣,她就能繼續和爺爺奶奶生活,照顧兩位老人;第二封,是國外某著名大學的邀請函,信中聲明是完全免費資助她去學習,並會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第三封,是銘箴的信。

少彤: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身在國外了,我相信你一定會爲自己的人生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經過三個月的相處,我慢慢理解了友誼的真諦,所以,我接下來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我的父母聽說你是孤兒,就私下調查了你的身世。不幸的是,正是他們造成了十八年前那場車禍。事情經過是這樣的,當時你媽媽因快臨產,你爸爸做出了闖紅燈的決定,可沒想到的是,我的父母他們正好趕着綠燈即將消失的幾秒鐘加速準備左轉,隨後就釀成了令他們後悔一生的悲劇。雖然責任已經明確,但他們對此事仍深感內疚。當他們得知你就是當年的孤兒時,他們決定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爲你付出一切。在此,我也希望你可以原諒他們。

我會是你永遠的摯友,希望你可以接受那所大學的邀請,我們可以繼續做同學。

銘箴

7月7日

少彤看完後,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這些事情,爺爺奶奶以前從沒告訴過自己。

這一次,少彤陷入艱難的抉擇,當然,如何取捨,全看她自己了。

如行走於夜空裏的陽光,如暢遊於深淵內的鯤鵬。黑暗中的掙扎固然令人絕望,但黎明的光輝終究會帶來新的希望。

“少彤,去吧,前往更廣闊的天地闖一闖吧!不要因爺爺奶奶而束縛自己的未來!”爺爺在家中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九月初,開學季,望着陌生的學校,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木槿花盛開的季節裏,和她對立相望……

何以飄零去,

何以少團欒。

何以別離久,

何以不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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