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不长,却会让我用一生怀念。毫不夸张的说,是家里的老狗给了我一个完整的童年,享受到了幸福的父爱母爱。我至今还记得别人家孩子骑牛,我骑狗。我家的狗黄的发亮,仁慈祥和,我甚至相信,它是有灵性的。

家贫,老狗带我刨地找吃,带回一兜白茅根,父母大哭重归于好!

那是90年代初期,母亲从父母之命嫁给了我的父亲,并很快有了我。相信我,好的婚姻都是建立在温饱上,当人们每天为了口粮和吃食劳苦奔波时,脾气和性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父母的婚姻很快变得悲凉且残忍。为了给幼小的我治病,家在农村的父母花光了所有积蓄。屋漏偏逢连夜雨,爷爷奶奶又相继病倒。母亲想和父亲胼手胝足奋斗,可最先垮掉的恰恰是父亲:他被如山的压力压垮了最后的底线,开始酗酒发疯,严重的时候,家里断粮,而母亲,被他打破了头。

愤怒的舅舅们包围了我们家,3岁的我吓得哇哇大哭。到底母亲于心不忍,她给了一些米粉,自己回娘家住了。记得那天我抡着短腿在路上追了很久,夕阳晒得我的脸发红发烫,路边的茅草割着我的腿,我哭喊:妈,妈……母亲从开始的小声啜泣变成嚎啕大哭,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被舅舅们架走了。

之后的记忆不是很清楚了,也许父亲给了我做了饭,也许没有。我只记得家中的老狗那天步履蹒跚的走在我的身后,它好老好老了,嘴巴都发白了。等终于追不上母亲,我们都停下来的时候,它叹了一口气。对,一条老狗,像人一样叹了一口气,这是我3岁前的人生故事里,最刻骨铭心的几段回忆之一。

家贫,老狗带我刨地找吃,带回一兜白茅根,父母大哭重归于好!

母亲不见了,父亲整日醉醺醺,爷爷奶奶老且无力。我饿。村民们一顿没一顿的管着我,父亲朝他们骂,我听见越来越多的叹息,我更饿了。

家里的老狗频繁的出去,看我的目光充满了悲悯和仁慈。有一天它用嘴叼着我,要我跟它走。我们两个穿过大片的田野,穿过三月的风,穿过别人或怜悯或冷漠的目光,行走在自己沉默的故事里。从光阴的这头寻找到那头,春天沉默着,只有老狗的狗毛慢慢的拂过我的胳膊。

我知道老狗找到了什么,饿肚子的农村孩子,对吃有一种本能的天赋。那是谷荻,红头绿身子,在岁月里荡呀荡呀,散发着清甜的香。老狗用垂老的牙咬开绿芽,露出里面白毛毛,甜丝丝的谷荻。吃了一肚子甜味的我,依偎着老狗睡着了,阳光照旧晒着,我摸着老狗软软的皮毛,在宁静的梦乡里沉醉着。

谷荻好吃,可惜光阴太短。垂垂老矣的老狗带着我开始刨土,土里有一种白白的,长长的根茎——白丝茅,口感比谷荻差,却胜在多且耐嚼,只是嚼过了要吐掉,这东西不能下肚。

家贫,老狗带我刨地找吃,带回一兜白茅根,父母大哭重归于好!

这以后的记忆是母亲告诉我的。身为一个母亲,她到底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父亲怔怔的看着她,开始流泪。只是我和老狗不在家。母亲告诉我,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她第一眼看到我和老狗的情景:我和老狗满头满身的土,我把背心扎进短裤里,衣服肚子那鼓鼓囊囊,一掀开,全是白丝茅根。

我母亲说,那刻她的世界,就是扑面而来的白丝茅根。她和父亲当即抱头痛哭,当时他们可能描述不了,多年后我看了一个“不抛弃不放弃”的故事,才知道那时触动父母内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绝境中,狗尚且苦苦挣扎,决不放弃,何况人乎?

父亲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我们原谅了他。振作起来的父亲很快和母亲去城里找活,并幸运的成了头几批买房的人。只是老狗很老很老了,有一天它消失不见了,我漫山遍野的找它,却怎么也找不到。闻讯回来的父母亲安慰我,而老祖母告诉我说,老狗是专门来陪你的,你长大了,它就走了。

成年以后,我每每回忆起老狗,谷荻和白丝茅,常常在故事里泪流满面。其实打败我们的,从来不是困苦,而是自怨自艾的心。谢谢天堂的老狗,你还好吗?来世,我们当兄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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