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是哪一年,看到一本名叫《花婆婆》的繪本:女孩艾莉絲與爺爺一起住在海邊,爺爺告訴了她三個平凡人可以得到幸福的夢想,一是年輕時去很遠的地方;二是老了住在海邊;三是去做一件讓世界變得更美麗的事。

女孩一天天長大,見識廣博,雖然未婚未育,依然活得興致勃勃。終於,她迎來人生的黃昏,定居於海濱小城。作爲一個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她看上去已經不可能完成第三個夢想了。然而,某年春天,她無意中播撒下的花種,發芽、生長、開花了。望着窗外在風中搖曳的花朵,她的病竟然一天天康復。

第二年,她購買了更多的花種,帶到她可以抵達的每一個角落。一日日,一年年,她一直堅持着最初的那個平凡的夢想——讓世界變得更美麗。這座小島成了花的海洋,小女孩成了快樂的花婆婆。

那時年少,熱血沸騰地把這個繪本推薦給很多姑娘,當我們考試掛科、失戀、發現肉包子沒肉、大叫“可不可以去死一死”時,一定有人站出來說,你還沒做那件人生最重要的事。這個情景,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好笑。然而在一天天無意識的強調與重複中,做一件讓世界更美的事,成了我們平凡生活中的光亮與慰藉。

大齡單身女C小姐,每天在朋友圈推送一首歌,以及自己對歌曲的解讀。九點準時,寒暑無誤。如今她戀愛了,結婚了,九點一歌依然還在。越來越多的人習慣了每天等待C小姐,彷彿沒有她的分享,這一天就不夠完整。她讓朋友們覺得,關注她是一件特別幸福與值得的事。她平凡的身軀裏似乎有一個發光的小宇宙,告訴我們,平凡人所做的不平凡的事,是他們默默堅持耕耘的那一小塊土地,是風雨中奮力開出的一朵小花。

日本京都有一家烏冬麪館非常出名,每天限售五百碗,門囗總是大排長龍。麪館的主廚是一個老奶奶,有人問她煮麪的決竅。老太太搖搖頭說:“沒有,我只是用了最普通的煮烏冬麪的方法。”

一個做飲食雜誌的小夥子特別執著,他覺得老奶奶一定有祕而不宣的門道,於是他每天都去喫麪。他發現老太太果然只是用了最平常的煮麪方法,煮麪的原料也是附近供應商那裏的。可老太太煮好面,總要停一會兒,看看外面的天,然後恭恭敬敬地把碗端起來,慢慢送到客人桌前。

半年後,小夥子實在忍不住,和老奶奶攀談:“您煮麪爲什麼要看一眼天?”老太太笑着說:“面好不好喫最關鍵的是面的溫度,冬天有冬天的溫度,夏天有夏天的溫度,看看外面的天氣,我會大致估算煮這碗烏冬麪最恰當的時間,儘量在它最好喫時端給客人——這就是我煮麪的訣竅。”

讓客人喫到各種天氣下最合適溫度的面,這件事,每天用心地做五百次。這是一個平凡的日本老太太的堅持,這堅持讓她成了京都最厲害的麪館女主人。

朋友去歐洲,說起那裏的家族農場,感嘆不已:幾代人日復一日地勞作,堅持品質,雖然都很平凡,卻自有一份不平凡的尊嚴與驕傲。

他跟一位生活在荷蘭的牧場主人攀談,發現這個家族經營的牧場傳了一百多年,產出的牛奶滋養了全世界無數人。從祖父到父親,從父親到兒子,而幾代奶農日復一日地勞作,牧場裏的所有事他們做過無數遍,單調嗎?“也許吧,但很快樂。”牧場主用帶着陽光味道的微笑回答。

在牧場主身上,沒有太多驚動天地的誓願,他從小在這裏長大,大自然給他陪伴,滋養他成長,父輩用心工作,守護自然,甚至叫得出每一頭奶牛的名字。世世代代都如此,對於他們來說,打理好自家牧場,纔不會辜負大自然的饋贈。

年輕時去過最遠的地方,見識過不同的世界,年紀稍長,懂得善待自己,給自己安穩滋潤的世界。這是智慧的爺爺留給花婆婆的人生之道,但如果沒有第三條,這不過是庸常無趣、苟且自利的一生。

是的,窮其一生,我們最終都要努力做一些讓這世界越來越美的事,哪怕這些事非常非常小,像花婆婆每天撒下一些花種,像C小姐每天分享一首歌,像京都的老太太每天都做溫度適宜的烏冬麪……一切改變,都蘊含在這每天不經意的堅持裏,終有一天,它必將彙集成巨大的能量,改變你的生命。

每天堅持做一件讓世界更美好的事,那是通往不平凡願望的狹窄通道,那是能讓平凡生命閃閃發光的終極奧祕。而唯有熱愛生活,才能被生活熱愛,唯有熱愛自然,才能爲自然所愛。正是這些普通的人、普通的事,讓我們看到了溫暖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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