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艱難唯一死——制騎兵戰術大師李陵(12)

公元前99年,比霍去病還狂的漢將李陵,竟欲以五千步兵硬闖單于庭,營救好友蘇武;卻遭遇了匈奴單于八萬主力騎兵的圍攻,好在漢軍發揮完美,一戰殺敵數千,潰圍而出!匈奴單于惱羞成怒,又是圍追堵截,又是火攻埋伏,卻還是損兵近萬,讓漢軍一路撤退到了邊塞附近。

李陵知道,匈奴人雖然喫了大虧,但他們或許依然不會放棄追擊,於是他連夜審問了一個當天俘獲的胡虜,想搞清楚匈奴單于且鞮侯的真實想法。

這個胡虜大概身份頗高,他透露出了一個匈奴高級機密,讓李陵等人且喜且憂,輾轉反側,竟一夜難以入眠。

原來,在此之前,且鞮侯單于曾跟部下們開了個會,表示出自己的擔心,說:“此漢精兵,吾軍多彼十餘倍,擊之竟不能下,且日夜引吾南近塞,莫非另有埋伏不成?”

也難怪單于心中生疑。誰能相信一支漢軍步卒竟敢深入匈奴上千裏?誰又能相信這支步卒面對近二十倍於己的匈奴大軍竟能毫無懼色,從容不迫的且戰且退?按照常理漢軍早該潰不成軍了吧!現在離漢朝的邊塞已越來越近,而漢軍也越打越頑強,種種跡象表明,這支精銳漢軍很有可能就是魚餌,像當年的馬邑之謀那樣,引誘匈奴主力入塞,然後聚而殲之。漢人一向狡猾,不可不防。

作爲剛上任的大單于,最重要的就是樹立威信。然而且鞮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居然說出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這說明他的作戰意志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確實,面對李陵這樣的戰爭瘋子名利狂徒,也真很少有人能與之拼耗到底,單于已經盡力了,我們不能怪他。

但是匈奴各部首領們卻不同意就此退兵,他們倒不是意志就比單于頑強,也不是不擔心前面有埋伏,他們這是在看單于的笑話。你且鞮侯要是連這區區五千步兵都搞不定,那還怎麼當我們的老大,趁早下臺吧,咱們再選一個。

說到底,且鞮侯以區區左大都尉而被推選爲大單于,國中自然有部分貴族是不服的,如果且鞮侯不能證明自己的領袖能力,他隨時有可能被替換。

當然,這些話大家不能明說,得稍微委婉些:“單于自將數萬騎擊漢數千人不能滅,恐後無以復號令邊臣,且使漢益輕我匈奴。不如復力戰山谷間,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仍不能破,乃還。”

你現在碰到一點兒困難就放棄,傳出去說我們單于御駕親征率領數萬騎兵還滅不了漢人數千步卒,這是不是太丟臉了些?以後咱還怎麼在道上混?臣服匈奴的各族還能再聽咱的嗎?要不然這樣,此去向南還有四五十里的山區,咱們要是追到平地還滅不了他們,再撤也不遲。

單于明白了,他這個老大不好當啊,大家都盯着呢!怎麼辦,硬着頭皮繼續打吧!於是便有了山林的那一仗。此役單于派寶貝兒子親自出馬,顯然是爲了在匈奴貴族面前表決心,只不過還是被李陵棋高一着逃了去,且又損兵兩千,自己還差點中箭,相信這對他又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聽了這些話,李陵信心倍增,漢軍將士們腦中也升起一絲希望,前途曙光雖然微弱,但總算是不渺茫了,因爲匈奴人害怕了,他們總算是怕我們了。現在只要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殺他個心膽俱喪狼狽退兵,大家就可以逃出生天,回到祖國的懷抱了。

只是,前面還有這四五十里該怎麼熬過去,大家中誰能撐到最後,這就要看命了!

第二天單于果然又追了上來,對漢軍發動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擊,兩軍一日就交戰了數十回合,在李陵看來,這是匈奴最後的瘋狂,撐過就沒事兒了,如果那個俘虜說的是實情的話。

李陵他們終於撐過來了,前面平原已然在望,且匈奴在漢軍的頑強反擊下又損兵兩千餘。按照推算,他們也該準備撤退了。天可憐見,這次死亡之旅終於要結束了。

但是上天並不想就此成全李陵,眼看邊塞在望,漢軍中卻忽然出了個叛徒,將他一切美夢擊碎,命運啊,這就是命運。

這個叛徒名字叫管敢,在李陵軍中擔任軍侯的職務。所謂軍侯,乃是漢朝部隊裏的中級軍官。其下有伍長、什長、隊率、屯長,其上有軍司馬、校尉、都尉。漢時軍侯領一曲兵士(兩百至五百人),秩比六百石,放現在大概就一“副營級”吧,但多少也是個官兒,卻被李陵軍中校尉韓延年給欺負了,他心中憤憤不平,竟然因此連夜跑去投降了匈奴人。

管敢來到匈奴營中,見單于他們正在商量撤退,趕緊把漢軍所處之窘境和盤托出:“陵軍無後救,射矢且盡,獨將軍麾下及校尉成安侯韓延年各八百人爲前行,以黃與白爲幟;當使精騎射之即破矣。”

我們已經第二次提到這個韓延年了,再不詳細介紹一下這個人他該不高興了,畢竟人家是李陵鐵血兵團中的二把手,而且身世也頗爲坎坷,跟李陵有的一拼。

韓延年,潁川人,其父爲故濟南國相韓千秋。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南越國叛亂,韓千秋自告奮勇,大誇海口說他只要帶三百人,就可以蕩平南越,簡直比李陵還會放衛星。漢武帝見他這麼想當烈士,自然加以成全,於是讓他率兩千人去伐南越。韓千秋本來只要三百人,沒想到皇帝如此大方竟給了他兩千,開心壞了,趕忙歡歡喜喜出征,然後歡歡喜喜的當了烈士。

當烈士的好處是,子孫可以憑此同情分而平步青雲。就這樣,韓千秋的兒子韓延年在沒有任何功勞的情況下被武帝封爲成安侯,並於六年後(公元前106年)得拜太常(掌宗廟禮儀,秩中兩千石),入九卿之列。

按道理,韓延年官當比李陵大,爵位也比李陵高,他怎麼就成了李陵的副將呢?

原來,在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韓延年在代大行令處理外交事宜時,不小心將一封外國使臣的上書延誤了一個月才報上去,結果被判瀆職罪,上交谷糧得免一死,而罰四年築城勞役(見《漢書景武功臣表》)。也就是說,韓延年這次爲校尉跟隨李陵出征,屬於戴罪立功,其東山再起、建功立業之心也絕不會比李陵少半分。或許正因爲此,韓延年工作太較真,這才與小人管敢發生衝突,從而導致了這次致命的叛逃。

現在再探討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爲單于已經完全摸清了漢軍的底細,他欣喜若狂,趕緊吩咐士卒停止一切撤退工作,準備明日徹底解決掉這幫該死的漢軍,結束這場該死的遊戲,把該死的面子全找回來。

管敢本以爲自己立此大功,單于一定會封自己一個大官兒。當年馬邑之謀泄密的那個漢奸不也被封了個天王嗎?自己這次是主動告密,還能幫單于一舉挽回顏面,怎麼也該混個地王噹噹吧!然而匈奴一夜都在準備戰事,根本沒人去理他,管敢感覺很無趣,也很失落。這個漢奸,當得真不值啊!

等到第二天早晨李陵發覺管敢叛逃後,一切都晚了,他絕望的想:這下子我軍的底細匈奴人一定全知道了,這該死的漢奸,我要抓了他非把他活剮了不可!

李陵並不知道,他不久後也將步管敢後塵,踏上漢奸之路。命運,就像一支無形的手,將他一步步推向深淵,且無力掙扎,無法回頭,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不過現在也來不及考慮那麼多了,李陵趕緊命令部隊迅速開拔,加快腳步,眼看就要走出山區來到平地,匈奴軍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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