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需要補充DHA嗎？

作爲醫學生，我經常會被各路親戚朋友詢問健康問題，其中關於小孩和孕婦的問題最多，很常見的一個提問就是：“懷孕了，要不要補充DHA？”

梳理了證據後，我發現，這事並不簡單。

概括來講，目前證據顯示，孕期額外補充DHA帶來的益處非常有限，但如果你想補了圖個心安，也沒毛病。

我們爲什麼需要DHA？

DHA（Docosahexaenoic Acid），中文全稱是“二十二碳六烯酸”，屬於ω-3必需脂肪酸。所謂“必需”，就是人體自身不能合成，得外源性地從食物中攝取，可以記憶成“必須喫”。DHA是大腦中重要的結構脂肪酸，在神經細胞和視網膜細胞的生長發育中扮演着重要角色[1]。

在胚胎後期（孕晚期，29孕周以後），胎兒的神經系統快速發育，推高了對DHA的需求，如果母體在這個時期缺乏DHA，無法充分供給胎兒，那麼胎兒的神經系統發育就可能受阻，表現爲出生後認知功能低於常人。

據此，有人推薦，在這個階段給孕婦補充DHA以幫助胎兒腦部發育，讓孩子贏在起跑線。甚至有人推薦讓女性從備孕階段就開始額外補充DHA，以提高母體的DHA儲備，供胎兒利用，這是讓孩子贏在發令槍響之前。

然而，這些建議都是根據DHA的生理功能演繹出來的，實際上是否真的有效呢？

媽媽補充DHA，寶寶並不會更聰明

對於這個問題，在人類目前的認知框架下，隨機對照試驗是最可靠的研究設計。設計思路是讓一組孕婦額外補充DHA（通過食物或者補充劑），另一組孕婦維持正常飲食，然後比較二者的結局。

按照理論，最重要的結局當然是胎兒的神經系統和視力發育水平，但這個很難測量。孩子出生長大以後的認知功能可以測量，但需要數年甚至更久的長期隨訪。除此之外，還有些短期可測量的結局。

短期結局方面，有研究[2]發現，孕期補充DHA，新生兒出生體重平均增加42.2克，但是頭圍、身長沒有受到影響，孕期平均增加了2.6天。這並沒有降低早產（37周前出生）的風險，但將34周前早產的風險降低了25%左右。還有一項研究[3]報告孕期延長1.95周。

那麼，出生體重增加、孕期延長，是否具有實際的臨牀意義、能否影響長期結局呢？

一項隨機對照試驗[4]持續跟蹤隨訪兩組孕婦，直到孩子7歲。結果發現，兩組孕婦的小孩18個月時，在認知、語言和運動發育上沒有區別；4歲時，兩組小孩在智力和語言發育上仍然沒有區別；7歲時，兩組小孩在智力、語言、學習、執行力和神經系統發育障礙的診斷上還是沒有區別。

研究較多的其他長期結局包括視力發育、兒童期肥胖、免疫功能、過敏反應和成年期心血管病危險因素（血壓、血脂等），結果發現，孕期補充DHA以後，孩子在這些結局上沒有獲益。[2,5]

綜合目前的證據來看，孕期額外補充DHA，除了延長孕周、降低34周前早產的風險和增加出生體重以外，並沒有改善孩子的其他結局，尤其是長期結局。

通常，我們更關注長期結局（終末結局），而將短期結局視爲難以獲得長期結局時的替代結局。儘管替代結局和終末結局之間有關聯，但是從前者到後者的推論存在不確定性。這裏，針對短期結局的研究發現補充DHA可以降低早產風險，而早產是影響認知發育的危險因素[6]，如果就此推論補充DHA可以改善認知發育，那將和長期隨訪發現的結果相矛盾。一般認爲，後者更真實可靠，因爲它在實驗設計上排除了其他因素的干擾。

有趣的是，根據研究結果， DHA能延長孕周的真實原因是，它的代謝產物能抑制子宮平滑肌收縮，推遲宮頸的成熟[2]，這和最初建議補充DHA的理論原因並不一樣，頗有些“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意思。另外，出生體重增加其實也是孕周延長的直接結果之一。

我們當然不能只關注孩子，也要關心媽媽。目前研究關注的媽媽身上的結局主要包括妊娠期糖尿病、妊娠期高血壓、子癇前期和產後抑鬱，這些都是嚴重的妊娠併發症。研究[5,7]表明，孕期補充DHA並沒有降低這些不良結局發生的風險。

這些研究說明，孕期額外補充DHA的潛在健康益處很有限。另外，目前還沒有證據顯示補充DHA有明顯的健康危害。

那到底要不要補充呢？

上述研究都是在非中國人羣中進行的。以往調查發現，西方孕婦人羣通過膳食攝入的DHA量波動範圍很大，比如加拿大一項調查[8]發現90%的孕婦膳食DHA攝入低於推薦（300毫克/天），而歐洲三國（西班牙、德國和匈牙利）調查[9]則發現90%的孕婦膳食DHA達到了推薦量（200毫克/天）。前文提到的隨機對照試驗測量了孕婦基線血液DHA濃度，發現其膳食DHA攝入是低於推薦的[4,10]。

所以，之前的結論可以進一步解讀爲，即使在膳食攝入DHA沒有達到推薦標準的情況下，額外補充DHA的健康獲益仍然有限，但補充也沒什麼壞處。

中國孕婦的DHA攝入情況如何呢？中國孕產婦及嬰幼兒補充DHA共識專家組2015年的指南[11]中，推薦孕婦DHA攝入量是200毫克/天，每週喫魚200—300克就可以達到要求。2005年的一項膳食調查[12]發現，中國孕婦DHA平均攝入量是41—93毫克/天（地域差異較大）。這樣來看，中國孕婦的DHA攝入也普遍達不到推薦標準。

那懷孕了到底要不要補充DHA呢？這就變成一個很主觀、靈活的問題，需要你考慮自身的飲食狀況、經濟狀況和價值取向來自己決定。至少在目前的證據下，不必太擔心不補充DHA會影響孩子智力。

DHA該怎麼喫？

儘管補充DHA的好處很有限，但國內外很多指南和專家共識仍然推薦孕婦要保持適當的DHA攝入量，這是保守謹慎的做法。

首先考慮膳食來源，因爲膳食還會補充蛋白質、維生素和微量元素等其他營養素。富含DHA的食物包括魚類和海鮮，尤其是富脂海產魚。但要注意潛在的重金屬污染問題，要避免食用容易富集重金屬的鯊魚、劍魚、方頭魚、大耳馬鮫等。在做法上，以蒸、煮爲宜，這樣DHA的損失比燒烤和油炸少。

假如無法從膳食中獲得推薦量的DHA，可以再考慮膳食補充劑。市場上的DHA補充劑包括深海魚油來源和海藻來源兩類，但前者仍然難以完全擺脫潛在的重金屬污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