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來到官嶺村,在村邊遇到一位老人,我向他請教如何找到陳弟墓,老人把我帶到了村中央,在中央的十字路口上看到了立在正中的“明一齋陳先生墓道”碑,把墓碑立在村的正中央,此種作法頗爲奇特,老人向我解釋說,文革中來了很多人,把陳第的墓道全部砸爛了,30多年前從外面來了一個人,此人來到村中後,到處尋找陳第墓的遺蹟,後來他從某家的院牆上找到了這塊碑,就自己出錢豎在了這裏。村中的路都很窄,並且彎彎曲曲,繞來繞去,老人把我帶進了一戶人家的屋中,一位老年婦女接待了我,她聽帶路的老人講到了我的訴求後,堅持讓我坐下喝一杯熱水,她解釋說陳第的墓在29年前縣裏面來人進行了修復,修復後這塊地正好劃在了她家的地界內,於是文物部門就指定由其家來代管,其丈夫很是盡職盡責,每年都到陳第墓上去除草,後來發覺完全無人過問這件事,就再也不管了。

除了前面提到的吳棫,同時還有明代的楊慎,他們都對叶音這種說法表示懷疑。到了明晚期,焦竑也懷疑叶音這種說法,可能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陳第,而陳第經過一系列探討,認爲叶音說根本站不住腳。林海權在《論陳第對我國古音學的貢獻》一文中,引用了陳第在《毛詩古音考自序》中的一段話:“夫《詩》,以聲教也。……田野俚曲,各有諧聲,豈以古人之詩而獨無韻乎?蓋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至。故以今之音讀古之作,不免乖剌而不入,於是悉委之葉。夫其果出於葉也?作之非一人,採之非一國,何母必讀米?非韻杞、韻止,則韻祉、韻喜矣;馬必讀姥?非韻組、韻黼,則韻旅、韻土矣;京必讀疆?非韻堂、韻將,則韻常、韻王矣;福必讀逼?非韻食、韻翼,則韻德、韻億矣。厥類實繁,難以殫舉。”

陳第認爲隨着時代的變遷以及地域的特色,今古音不同是一種必然,當讀出不同音調時,用不着爲了詩句的押韻而變更某個字的讀音。接下來,他舉了幾個例子,其中他提到了“福”的本音應當讀作“逼”。陳第同時認爲,“服”也讀“逼”音,陳第做了大量的考證,而他的這些考證也多爲後世所引用,我節選其所舉例句如下:

《關睢》:“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有狐》:“有狐綏綏,在彼淇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葛屨》:“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蜉蝣》:“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候人》:“維鵜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稱其服。”

陳第:理也者,氣之條理也(下)韋力撰


陳第撰《毛詩古音考》照曠閣《學津討源》本,卷首

陳第在《毛詩古音考》卷一中爲了考證“服音逼”,他從《詩經》中找出了14個例句,以此來證明“服”確實讀“逼”,他把這樣的例句稱之爲本證。而後他又從另外的書中找出了10條證據,我轉引《宋明理學新探》中的三個例句如下:

《易·謙二三》:鳴謙貞吉,中心得也。勞謙君子,萬民服也。

《豫·彖》: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惑,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

魏繁清《定情》詩:日夕兮不來,躑躅長嘆息,遠望涼風至,俯仰正衣服。

陳第把在其他書中找到了這些證據稱之爲旁證,而後他用歸納推理的方式證明“服”字的古音確實讀“逼”。對於他發明的這種方式,焦竑在給陳第寫的《毛詩古音序》中說:“取詩之同韻者,臚列之爲本證也。取《老》、《易》、《太玄》、《騷賦》、《參同急就》古詩謠之類,臚列爲之旁證。今讀者不待其畢,將啞然失笑之不暇,而古音可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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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第公園大門口

從福州打車來到了連江縣,在這裏找到了陳第公園,看到了他的巨形雕像,而後又幾經周折,在某個軍隊的院門口找到了陳第故居原用的石井圈,之後就駛出連江縣城,前去尋找陳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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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第雕像足夠威風

陳第墓位於福建省福州市連江縣官嶺戈沃山中。從連江縣城出來向東北方向行駛30餘公里,道路是沿着大海邊鋪設,四車道的水泥路面,寬敞而平坦,司機說此路是剛修好的,以前的舊路在山上很難走。行駛在山海之間,果真令自己的心情大感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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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磅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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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中央看到的陳第墓道碑

來到官嶺村,在村邊遇到一位老人,我向他請教如何找到陳弟墓,老人把我帶到了村中央,在中央的十字路口上看到了立在正中的“明一齋陳先生墓道”碑,把墓碑立在村的正中央,此種作法頗爲奇特,老人向我解釋說,文革中來了很多人,把陳第的墓道全部砸爛了,30多年前從外面來了一個人,此人來到村中後,到處尋找陳第墓的遺蹟,後來他從某家的院牆上找到了這塊碑,就自己出錢豎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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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老人請教,爲什麼墓道碑豎在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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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碑的背面

老人又說陳第墓原來很大,上面有許多雕刻漂亮的石條,但文革中已經拆毀了,我跟老人說,自己查過資料,陳第墓在80年代就被評爲省級文保單位,這是文革之後的事情了,因此這個墓不可能完全沒了痕跡,老人反駁我說:“文物部門也不一定幹正事兒,砸爛文化的本來就是文化人。”這真是很有哲理的一句話,我仍然不死心,希望能找到陳第墓的原址,老人想了想說,我帶你去見一位知情人。於是我跟着他前往,在路上他說自己姓遊,其稱自己的哥哥在北京朝陽區,自己去住過三個月,同時他又說,本村很大,有三千多人,都是靠漁業爲生,並且告訴我,這裏離馬祖不遠,如果登上戈沃山,就能看到馬祖的一個島,本村人都很有錢,而他自己也蓋了兩座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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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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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碑旁邊一戶人家的門牌

村中的路都很窄,並且彎彎曲曲,繞來繞去,老人把我帶進了一戶人家的屋中,一位老年婦女接待了我,她聽帶路的老人講到了我的訴求後,堅持讓我坐下喝一杯熱水,她解釋說陳第的墓在29年前縣裏面來人進行了修復,修復後這塊地正好劃在了她家的地界內,於是文物部門就指定由其家來代管,其丈夫很是盡職盡責,每年都到陳第墓上去除草,後來發覺完全無人過問這件事,就再也不管了。

到此時我才明白,爲何遊老先生把我帶到了這裏,於是我提出請其丈夫給我帶路,老婦人解釋稱,自己丈夫80多歲了,爬不動山了,但她可以讓兒子帶我去。說完話,她立即給兒子打了個電話,然後向我解釋說她有六個兒子,打電話的是長子,因爲長子去過陳第墓。

十餘分鐘後,其子返回了家,此人看上去約50多歲年紀,人長的很是憨厚,不太言語,於是我們共同走出村,上車後帶着我和剛纔的那位老人一同開上了戈沃山,在半山腰無路之處停下,踏着石塊穿過一條小河,走入了對面的山坡。

山路上長滿了三米多高的蘆葦,因爲這個緣故,所以走到近前就完全看不到方向,只能沿着前人踏出的小徑一路上行,然而腳下的小徑卻時斷時續,好不容易攀爬上幾個陡坡,卻發覺走錯了路,於是又原道返回。上去不容易,下來也同樣困難,因爲很多小徑其實根本不是路,要用人的身體在地上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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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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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蘆葦叢中鑽行

爲何路途如此艱難?帶路者向我解釋說,因爲山上野豬多,相關部門又不允許打野豬,在山上種的地大多都被野豬喫了,於是村民就不再種地了,所以山裏面的地大多變成了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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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野豬開出的洞爬過

既然是這樣,那也只好忍受着眼前的一切,這樣往返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在荒蕪叢中的洞中鑽來鑽去,帶路者說這就是野豬拱出的道路,我真擔心今天和這些野豬狹路相逢,據說野豬的兇猛程度比狼還要厲害。

經過艱苦的爬行,總算找對了大致的方向,爬到半山腰時,帶路者指着遠方告訴我說,前面的那片松樹林就是陳第墓所在。順其指的方向望過去,原來陳第墓離我的腳下還有着很長的一段話,而最爲艱難者,是眼前看不到前行的路徑,因爲蘆葦叢生,其實帶路者也僅憑直覺在蘆葦內轉來繞去。雖然這樣,但總算看到了目標,似乎腿上的力氣也有所增加,於是努力地向上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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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坡上看到的棺材

在爬山的路上,還看到一口棺材放在了一塊平地上,棺材上蒙着帆布,沒有進行掩埋,不明白這是當地的什麼風俗,我也沒顧上問,繼續向上爬,終於聽到了帶路者在前面喊:“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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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看到了陳第墓的文保牌

陳第墓在一個小山頭的頂上,四周長滿了蘆葦,即使離此兩米遠的距離也難以發現,如果不是遇到在情人,我估計排來一個連隊都不可能找到這裏來。我在墓前首先看到了立有一塊文保牌,此牌是連江縣政府1984年所立,我想起那位帶路者的母親所說的29年,從1984年到2013年確實是29年,我驚異於老婦人計算的如此之準,墓的面積不大,前面有塊小平臺,約20餘平米,後面的墓穴嵌入山體中,墓碑的前面寫着“明一齋陳先生”底下還有兩字看不清楚,年代似乎是“天啓癸亥”,後面的落款爲“友人黃淙門人徐亮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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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第墓外觀

拍照完好原路下山,仍然難以找到路徑,並不比下山容易,還是在蘆葦叢中,向着大概的方向鑽來鑽去,好在有了結果,心境也變的與上山時不同,於是我三人邊走邊聊天。因爲聊天的分心,我不小心摔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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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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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叢中

雖然這跤摔的不狠,但蘆葦卻把我的手腕劃出了一條長口,幸虧不深,但汗水滲入傷口是,讓我有着鑽心的疼,可惜創可貼沒帶在身上,王官雲看到這種情形,順手撕下一塊蘆葦葉,接着他又在蘆葦葉上吐了口唾沫,不由分說的給我包在了傷口上,並讓我用左手用力按住, 說過一會兒就能止血。到這種地步,也只能用“恭敬不如從命”自我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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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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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過的路

重新上車,將那位帶路的老人送回村內。這位老人的體力讓我着實佩服,我覺得她的年齡至少在70開外,然而她跟着我上山下山卻並不顯得有多麼喫力,送到她家門口時,我掏出100元表謝意,老人向我擺擺手,而後指着靠邊的樓房說:“這幾座都是我們家的。”這讓我拿着錢的手都不知道怎麼放回來,於是鄭重地向老人表示了謝意,而後上車再把老婦人的長子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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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山底

因爲有了剛纔的尷尬,這使得我不知應該掏出多少錢酬謝纔算合適,於是我向其長子徵詢意見,他堅決說不可能收錢,這讓我覺得特別過意不去。他見此況跟我說:“那咱們就去喫頓飯吧。”於是我心領神會,雖然我本想接着趕往下一程,但既然對方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當然要去消費一番。

在路上,我與他聊天,他說自己叫王官雲,其實我有個疑問,那就是陳第的墓在他家的山地範圍內,爲何前來尋找卻如此的費力?他說在此前其實僅來過一次,並且也是請一位在山上放牛的人帶路才找到者。坐在車內,我又感到了傷口的疼痛,王官雲安慰我不要急,到達飯店後他再幫我包紮。我們的車按照他的指揮又回到了村中,而後沿着村邊的路駛往了我前來時的省道。

王官雲帶我來的飯店就在省道邊上,從外觀看,是二層小樓,營業面積不小,我跟王官雲說自己急着趕路,不要準備其它的太多菜,我的潛臺詞是點幾個他所喜歡的菜就可以了,然而他堅持要喝酒,我說自己的確不能喝,如果願意,他可以多點兩瓶帶回家去喝,而我只想喫碗麪以便於下面的行程,他同意了我的建議。

在等面的過程中,王官雲找來了一些紗布要給我包紮,我告訴他車上的包內有很大塊的創可貼,於是請司機拿來包,我把自己的手包好。而後催促王官雲多點幾瓶他喜歡喝的酒,他聽到我的催促後卻始終沒有反應,我猜不透他是怎樣的心態。

等面端上來時嚇了我一跳,是滿滿的兩大盆,王官雲說自己喫了飯了,這是給我和司機點的,一人一盆,盆裏面除了麪條還有很多的添加物,有很大個的蟶子、魷魚、海蝦,還有各種不知名的青菜,喝了一勺湯,似乎也是用海鮮特製的,這種面做的的確味道鮮美,這可以說是我在此之前喫過的最好喫的一種面,因爲盆太大我要了一個碗,一碗碗的盛出,竟連喫了五碗,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飯量。

這碗麪撐的我都難以站起身,我大誇這裏的面做的如何之好,同時再次催促王官雲多拿幾瓶酒,如果他喜歡這裏的飲料,也可以搬兩箱,我說他拿好後我可以去結賬,到這時,王官雲才告訴我,這家飯店是他兒子開的,所以他用不着在這裏拿任何東西。

這個結果讓我有些意外,因爲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酬謝王官雲所付出的辛勞,他跟我說,我能前來尋訪陳第已經讓他很感動,所以他不會收什麼帶路費。看來他對陳第這位古代前賢也有着本能的敬意,這一點我倒是能夠理解,但飯錢總要結,於是我問他兒子一碗麪多少錢,他兒子也堅決不收錢。

沒辦法,只好扔在櫃檯上200塊錢跑上了車,王的兒子追着出來,而後把錢塞在了車玻璃縫上,他不斷的說:就是喫碗麪怎麼能收費呢。喫飯結賬本就是天經地意,帶路就付出了那麼多辛勞,飯錢還不結,這讓我心裏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然而他的舉措是如此的堅決,完全不是虛讓,眼前的這種推讓讓我不知怎麼辦。

司機勸我不要再推讓,這讓我的心態很是難受,因爲我認爲王官雲的意思是不好意思收帶路費,就把我帶到他家的餐館進行消費,我覺得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心態,並且認爲自己這麼做也是心領神會,沒有想到他的熱情是一片純真,完全沒有我所自以爲理解的世故,這讓我想起自己對他的揣度就感到羞愧,看來是我的心態太骯髒了,以至於把別人看的也是如此。

在他們父子的堅決推讓下,我只好下車,鄭重地表示了我的誠摯謝意,王官雲向我擺擺手說:“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他的神態像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我只好重新上車,不斷地向他們擺手,而後駛出了院落。

在路上我跟司機講述了自己的這種心態,司機安慰我說沒關係,等你回北京後能跟文物部門提提建議,再把陳第墓重新修整起來,我覺得司機說的這個建議不僅是一種安慰,因爲在找墓的過程中王官雲一直在跟我說,要能把這個墓整修好,就是他的希望,陳第與他無親無故,他能對於這位連鄉賢都不算的古人,有如此的憧憬之情,這種發自內心的尊重前賢真的讓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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