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麼美,美而又不自知,你可千萬不要錯過,正如,千萬不要錯過那些人生中同樣只在燈火闌珊處的、彌足珍貴的遇見。

人間四月天,噴雪花迎來了她最美的時節。

我是在剛剛過去的冬天才入的這棵小苗,栽在牆角看上去既矮且小,兀自伸着幾根纖弱的枯枝,真叫人擔心她是不是能活。

盼望着,盼望着,臘梅開過,結香花落,楊柳風吹來,噴雪花萌芽了,枯枝上爆出一點點飽滿的綠。幾天不見,那一點點的綠變成了細細的葉,再幾天不見,枝上零星地開出了迷你的花。一朵一朵,潔白的小花很快成叢成簇地集中綻放,於是,滿枝繁華,恰似落滿了雪花,這也就是她爲什麼會得名噴雪花的原因。

噴雪花,薔薇科繡線菊屬落葉灌木,因其花白如雪,枝葉柔細,又得雅號雪柳。雪柳麼,卻是一個從唐風宋韻裏穿越而來的意象。宋代著名詞人辛棄疾曾作《青玉案·元夕》寫道: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緊隨其後,便是那句被譽爲“人生三境”之一的名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晚年退隱東錢湖之畔的史浩則有《清平樂·同前》:翠娥雪柳,鬢影春風透,燈火千門輝綺繡,移下一天星斗。話說這史浩乃爲岳飛平反的南宋名臣,老練政治家,詞風卻頗婉約。其實,宋詞中的雪柳多數爲當時女子在立春和元宵等節慶日插戴的一種白色頭飾,外觀恰似堆雪的花枝。宋代,堪稱中華文化的一座高峯,陳寅恪曾有言:華夏文化,“造極於趙宋之世”。宋時雖說外患不斷,但即使是在偏安一隅的南宋時期,宋的綜合國力也位於世界前列,街市繁華,民衆生活富足,宋朝的審美也因此達到相當高的水平,溫潤清雅不尚奢華的宋瓷就是一例,而女子衣飾尚白也或可爲佐證。在宋筆記小說《宣和遺事》中,有這樣的文字:“少刻,京師民有似雪浪,盡頭上戴着玉梅、雪柳、鬧蛾兒。”在明末編纂的《喻世明言·楊思溫燕山逢故人》篇裏,也提到雪柳:“家家點起,應無陸地金蓮;處處安排,那得玉梅雪柳?”至於元宵節時女子爲什麼喜歡穿白色裙衫並佩戴雪柳等物,宋代的周密在《武林舊事·元夕》中有解釋,“蓋月下所宜也。”

再來看花,這花也多了點驀然回首的深意。一座花園裏,奼紫嫣紅是當然的主角,而噴雪花靜靜地隱在牆角路邊,或在林下,或在水邊,豈不就是“燈火闌珊處”?說她孤高幽獨,說她淡泊自恃,說她不同流俗,或許都太過讚譽,但是,在花農們的小院,在園藝師的植物配置中,她是一個低調的存在,同時確又是一個特別值得推薦的品種。她喜陽又耐陰,耐溼又耐旱,耐寒耐修剪,更可貴的是耐鹽鹼,特別適合在上海這種土質偏鹼性的地區栽種。比起偏愛酸性土壤、挑三揀四的杜鵑山茶,比起恃寵而驕、號稱“藥罐子加肥罐子”的月季玫瑰,花葉清麗、幾無病害、管理粗放的噴雪花實在是一位真正的花園小天使。

現在,在上海植物園和古漪園等不少地方,我們都可以欣賞到噴雪花。她是那麼美,美而又不自知,你可千萬不要錯過,正如,千萬不要錯過那些人生中同樣只在燈火闌珊處的、彌足珍貴的遇見。(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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