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無障礙的社會最溫暖 |陶太

第一次去美國的時候,印象特深的是覺得美國殘疾人特別多。在機場、公交車、地鐵上隨處可見殘障人士。後來才恍然大悟,不是美國的殘疾人比中國多,而是他們能夠和正常人一樣出門。在底特律轉機時,我曾和一個乘坐輪椅的年輕人座位相鄰。他獨自上下飛機,動作諳熟地配合空乘人員。旁邊的人也司空見慣。回國後,我一直忘不了那個年輕人自信輕鬆的表情,他正常地出行,正常地享受一個普通人的生活。而此前我在國內坐了十多年飛機,東南西北都去過,早班晚班都飛過,但是一次也沒有遇到過坐輪椅的殘障人士。

在中國,除了乞討的殘疾人,在公共場合,特別是公共交通上,幾乎很難得看見殘疾人。不是這個羣體不夠龐大,中國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估算截止到2010年末,我國殘疾人總人數達到8502萬人,幾乎等同於一箇中等國家的人口規模。

將近一億的殘疾人,爲什麼我們在日常生活裏幾乎看不見?無障礙通行尚有障礙是重要原因。

正如同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良心,無障礙通行意味着一個城市的胸襟。倘若社會主流只爲精英階層服務,對待弱勢羣體忽視冷漠,從表面看只是限制了老弱病殘的出行半徑,從長遠看則是限制了整個社會的文明半徑。

歐美各國無障礙通行的實時也不是一蹴而就。美國曾經過漫長的殘疾人“平權運動”,直到1976年,公共建築中修建無障礙設施的要求才被廣泛接納。美國的殘障人士正是藉此開始了獨立正常的社會生活。我在美國坐公交車的時候,發現公交車的前半部分,總有一處放下輪椅的空間,而旁人絕不會侵佔。在去往市中心的路上,常常會碰見殘障人士,他們要上下車時,司機會主動進行特別操作,在車門臺階處放下一塊能夠傾斜的板子,方便輪椅進出。這個時候司機特別耐心,絕對不會催促,滿車人也都安靜地等着,不管這個過程有多長。至於地鐵,以波士頓地鐵爲例,已經是百歲高齡了,不管那些老掉牙的設施多麼殘破,方便輪椅、嬰兒車上下的直梯永遠都開着。

相比之下,中國擁有全世界最長的盲道,但不少都被佔或者乾脆是“死亡盲道”,因爲有些地方居然將盲道引向下水道,甚至是對盲人有致命危險的快車道。此外,無論是道路,還是各種公共建築物,表面建設得富麗堂皇,卻橫着太多“攔路虎”。甚至像北京這樣,承辦過奧運賽事,高標準建立公共設施的國際大都市,都沒有能夠做到“無障礙出行”。很多地方不僅輪椅無法順利通行,連嬰兒車都受阻。

身爲一個定居北京的媽媽,我最頭疼的就是各種材質的路障。這些水泥或者塑料墩子坐落在超市、餐廳、公交車站、商場、銀行,乃至停車場。如果你推着嬰兒車出行,那就意味着你的日常生活會處處碰壁。那些路擋的間距總是小於一個嬰兒車的輪距,更別說輪椅的輪距。多少次,我滿臉油汗,沮喪絕望,左衝右突,努力想推着嬰兒車突圍而未果。

同樣的障礙還發生在旅遊景點。我曾推着嬰兒車去頤和園,卻怎麼也通不過狹窄的觀衆入口。最後不得不請求園內的工作人員幫忙,她把最邊上的一道小木門上的鎖打開了,在我推着嬰兒車進去後,小門很快又“吧嗒”一聲鎖上了。進園後,可供嬰兒車上下的斜坡很少,還得自己做挑夫,把嬰兒車搬來搬去。朋友帶老母親去逛天壇也有類似的經歷。當時她爲了節省體力給老人租了一輛輪椅。結果不得不在遊玩過程中扛着輪椅上上下下,比走着還費勁。

直梯更是城市的死穴。我曾經帶着孩子去乘地鐵15號線。那是北京新建的地鐵,嶄新豪華,車站入口處甚至有兩部直梯的指路標誌。但是當我興沖沖找到其中一個直梯入口,卻發現直梯門乾脆被沙袋和警示牌堵上了。而另一個直梯當然也是擺設。我不得不提心吊膽,帶着孩子和嬰兒車乘坐那條極陡峭的滾梯,否則就得從高高的臺階上一步步向下挪。

下地鐵後,我第一時間打了投訴電話。我相信,一個從精英到底層都友好而溫暖的社會,不是恩賜的,是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雖然我想那個電話肯定如泥沙入海,了無痕跡。但是我堅信,有越來越多的人叩門,無障礙通行就離我們會近一步,早晚有一天,無障礙通行能紮根每個街區,生長在家門口。那不是一個人的榮耀,而是一個城市的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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