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为什么需要帮助的人越多,我越不想帮?

作者:褚士莹   来源:公益交流站

以色列历史学家哈拉瑞在他最新的作品《21 世纪的 21 堂课》里,有一堂课是「正义」,其中提到一个例子,说的是很多慈善机构长期以来心照不宣的募款经验。

捐款给萝琪亚的理性与感性

在这项实验中,研究者请民众捐款救助一名来自非洲西部内陆国家马利的一位 7 岁贫困小女孩萝琪亚(Rokia),许多人被她的故事感动,不但打开了心门,也打开了钱包。

然而,研究人员发现如果除了萝琪亚的故事,也同时告诉受访者,关于统计资料所指出的、非洲普遍的贫困问题,这时受访者突然就变得比较不愿意伸出援手了。

研究的另一部分,则是当人们有选择可以捐款帮助一位病童,或是 8 位病童的时候,民众捐给 1 位病童的钱总是比较多。

哈拉瑞说的这个研究,其实是美国宾州大学华顿商学院的营销学教授 Deborah Small 博士,10 年前发表了一篇专门探讨「什么原因让人们产生慷慨行为」的研究报告。在报告当中,得到这样的结论 : 慷慨是一种纯粹情感的活动,而不是理智的行动。

图/Skitterphoto @ Pexels

当「拯救儿童」(Save the Children)组织动之以情,说你的捐款会直接帮助萝琪亚这个 7 岁马利女孩的教育、食物跟基本医疗需求时,比起另外一个说之以理的选项更能得到关注。在后者那个理性的选项中,清楚说明非洲贫困的现状,包括马拉威有超过 300 万吃不饱的贫童、津巴布韦自从 2000 年欠缺雨水后,玉米的收成锐减 42%,300 万津巴布韦人因此面临饥荒困境。此外,还有 400 万安哥拉人(相当于安哥拉 1/3 人口)为了活命不得不离家求生,以及 1,100 万衣索比亚人需要立即的食物救援……

NGO 期待让有能力的人知道更多困境、知道有这么多人需要帮助,萝琪亚这个小女孩的不幸其实并不是例外,然而这些真相虽然比较有道理的,却不是能打开捐款者荷包的有效方法。

在巨大的现实面前退缩的同情心

萝琪亚代表的是学术研究者口中所谓「可辨识的受害者」(identifiable victim),跟那些冰冷无法触动我们感情的、所谓「统计数字上的受害者」(statistical victims)相较起来,人们比较不会想要帮助无法把「需要」跟「脸孔」连结在一起的数字。

就像上面所说,如果只提萝琪亚,完全不提其他的非洲饥民,这样募得的捐款数字是最高的。提了萝琪亚之后,附带说明非洲饥民的整体状况,给萝琪亚的捐款就明显减少。而另一种情形是,如果同时提了 2 个状况之后,让捐款者选择要捐给谁,那么给萝琪亚的捐款会变少,但给其他非洲饥民的捐款并不会增加。

这就是同情心在我们脑子里运作的方式:同情是一种直觉,一种自发性的情绪反应。

图/ElisaRiva @ Pixabay, CC0 Creative Commons

哈拉瑞另外提到的,是心理学研究中所说的「比例」概念。当我们的能力可以帮助 100 个人当中的 10 个人时,我们觉得自己的帮助很有意义;可是当我们发现自己帮助的,只是所有需要帮助的 100 万人当中的 10 个人,却不觉得我们的帮助那么有价值了。也因此就没那么想伸出援手 ──虽然实际上我们都帮助了相同的 10 个人。

这是因为,当我们体认到面对巨大现实的无力感时,同情心就会退缩。

作为不时有募款需求的 NGO 工作者,我不能否认,为了要有效募款,不能只用理性的方法,靠着分析全局、勾画所谓的「big picture」(完整蓝图)来募款。有时候,NGO 就是只能细碎化、特例化,让某个需要捐款的对象变得突出、与众不同,比如强调一个很爱读书,但是家里很贫穷的学生,突显他的视力急速退化,需要立刻筹措手续费来进行眼科手术,像这样的案例,我在 24 小时内能够募集的捐款,就比花一整个月为缅甸内战 100 多个难民营筹募急难救助准备金的总金额还高。

虽然很多人嘴上说生命平等,生命无价,但情感上,我们显然并不认为所有的生命都一样宝贵,这跟我相信理性的原则相互违背。

但是我无能为力。无论哪一个组织,每一张募款海报上都会有一张突出的脸孔,仿佛定定看着我,此时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就像我也知道肯德基爷爷、麦当劳叔叔跟温蒂妹妹,通通不是真的,但我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说明了,为什么每次进行募款活动的时候,我内心都会产生巨大的挣扎。我知道我应该煽情,但我并不希望这么做。

图/Adrienguh @ Unsplash

「教育」除了传递知识,也在于认识自己

还好,这个问题并不是完全无解。Deborah Small 博士的实验还有后续,她后来决定加入一个变量,那就是跟受访者说明这个「可辨识的受害者」在捐款上带来的吸金效应,结果经过这样的捐款人教育后,捐给整体「统计数字上的受害者」的金额,终于明确地提高了。

在热情被浇熄之前,我找到的这把钥匙就是「教育」。教育真正的终极目的,其实并非传递知识,而是像哈拉瑞书里所说的,在于「认识自己」:

当然,你也有可能很高兴能把所有决定权交给算法,相信它们会为你和世界做出最好的决定。然而,如果你还想为自己的存在、为人生的未来保留一点控制权,就得跑得比算法、亚马逊和政府更快,在他们之前就认识自己。而如果要跑得更快,就不该带太多的行李:把过去所有的幻想和偏见都放下吧!它们是太沉重的负担。

或许这就是当我们透过教育认识自己之后,隧道尽头的那一道光:我们终于能够为自己的行动,取得一点控制权。因为「教育」不只是为了避免我们被别人用高明的算法欺骗,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学会如何避免自己的理智被情感所欺骗。

说得滥情一些,从捐款者教育到自我教育,也帮助我自己从认识「真相」的阶段,慢慢进入到认识「人生意义」的阶段,期许自己成为一个情感丰沛,但不需要靠算法和同情心来预测行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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