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張閭瑛，是民國四公子之一的張學良與民國閨秀于鳳至唯一的女兒。

因爲基因強大，張閭瑛打小便生得秀美靈動且聰慧異常。又因爲是張學良與于鳳至第一個孩子的緣故，她從小就受到了張府上下的特殊優待。

這個被爺爺張作霖愛憐地稱作“小貓子”的女孩，後來成長成了一位容貌絕美、精通七門語言的閨秀。但這樣的張閭瑛卻並未和民國其他名門閨秀一樣嫁入豪門，相反，一開始，她便喊話說：“此生，要嫁就嫁布衣”。

在世間女子紛紛追求嫁好、嫁豪的當口，張閭瑛真的在喊完話後嫁給了平民，爲此，她甚至不惜嚴詞拒絕了民國四大家族之一的孔家的婚事。

這般反常背後折射出的，是張閭瑛母親于鳳至與父親張學良婚姻對她產生的巨大影響，這種影響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稱作“心理陰影”。

1915年，張學良與于鳳至結成夫妻。他們的結合看似是包辦婚姻，但二人之間卻有着極深的感情。張學良曾承諾于鳳至：有她在，一生不與她離婚。

實際上，在兩人漫長的婚姻裏，即便張學良曾情婦不斷，他和她的婚姻也未曾被動搖過。

張閭瑛6歲那年，父親張學良便在外邊置辦了一房姨太太。這個姨太太名叫谷瑞玉，是富商之女。張、谷結合後，于鳳至心裏多少不是滋味，無數漫漫長夜裏，她咀嚼着寂寞默默垂淚。

母親于鳳至此時的苦痛，張閭瑛雖有察覺，卻並未有太大的觸動，一來是因爲此時她年紀尚幼，二來是因爲母親也從未跟她提起過相關。

這時期的張閭瑛遠不知人間愁苦的滋味，她只每日在大帥府過她的逍遙日子，至於父親在外邊幹什麼，她從來也沒興趣過問。

張閭瑛與祖父張作霖關係極好，她兒時最喜歡乾的事便是跟在祖父屁股後頭當“跟屁蟲”。

後來，張作霖打趣地問孫女：“你總跟在我後頭做什麼，怎麼不自己一邊玩兒去”！張閭瑛眨巴着大眼道：

“我就是想數數你一天到底要說多少個‘媽了個巴子的’”！

張作霖聽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從此，他每次罵完“媽了個巴子的”總會不自主地嘴角上揚。

張閭瑛幼年

沉浸在大帥府歡樂中的張閭瑛並不知道，她母親于鳳至已經因父親頻繁找情婦而有些心力交瘁了。後來在回憶中，張學良曾坦言自己一生共有11個情婦，這些情婦還並不包括後來足以動搖于鳳至婚姻的趙四小姐。

1927年春天，那個萬物復甦的季節裏，張學良與16歲的趙四小姐趙一荻在天津蔡公館舞會時初識。沒有任何需要的解釋的化學作用下，兩人乾柴烈火地燃燒了。

不久，張學良便將趙四小姐接到瀋陽安頓在北陵別墅，自此，兩個家的張學良便享受上了“大姐（于鳳至）、小妹（趙四）並行”的齊人之福。

但即便到此時，張學良和于鳳至的感情也尚在，于鳳至在糾結再三後也接受了趙四的存在。

但身爲女人，于鳳至若是心裏沒有想法那顯然是說不過去的，何況此時民國已經開始施行一夫一妻制。

此時，于鳳至的糾結苦痛，全被已長成大姑娘的張閭瑛看在了眼裏。張閭瑛與母親感情極深，眼見母親因父親“家外家”痛苦，她小小的心裏滿是同情。

每個孩子都希望父母相愛、家庭和睦，可因爲張學良的天性風流，張閭瑛的理想終成了泡影。于鳳至從未跟女兒張閭瑛抱怨過張學良的任何，可越是這般，張閭瑛越發對母親的苦痛感同身受。

母親和她終歸是一類人，她們都習慣把委屈藏在心裏，委屈這東西，藏得久了、藏得深了便會發酵，最終釀成苦酒。

在漫長的歲月裏，張閭瑛一直看着母親獨自品着這杯苦酒，她的心也在一點點發生變化。

張閭瑛認爲，在很大程度上母親的婚姻不幸與所嫁之人的身份有很大關係。1933年，張閭瑛與父親張學良同去歐洲留學後，隨着見識和閱歷的增長，她越發覺得：官家、富家子弟不能嫁，這也也註定了後來孔祥熙家族與張學良家族聯姻的失敗結局。

孔家與張家同是大家族，且兩家素來淵源極深，張閭瑛與孔祥熙和宋靄齡長子孔令侃又同歲。門當戶對、年歲相當、才貌相當，這樣的兩人自然是兩家眼裏的“天造地設”了。

可當孔家提起這門親事時，張閭瑛卻非常決絕地站出來表達了她的反對意見，她定定道：

“不嫁，要嫁就嫁布衣！”

“布衣”二字是古時對“平頭百姓”的一種稱呼方式，在多數女子爭搶着嚷嚷非官非富不嫁的年代，張閭瑛的這句話顯得很有些另類。

起先所有人都以爲張閭瑛這話只是爲了拒絕孔家公子的說辭，卻不曾想，不久後，張閭瑛真的嫁給了布衣。

張閭瑛後來所嫁的布衣正是東北大學的畢業生陶鵬飛，陶鵬飛是遼寧鳳城人，相比孔家的多財大勢，陶家是真正意義上的“平頭百姓”。

張閭瑛年輕時長相極其美豔，加之才華橫溢，她一直是各路貴公子爭相追逐的對象，可最後她卻偏偏舍公子嫁了平民。

當真是張閭瑛“不愛公子愛平民”？答案顯然並非如此。張閭瑛的這一選擇的根本原因，與父母婚姻給她的啓示有關。

張閭瑛對父母感情看得分外清楚，她雖一直未對父親的“家外有家”有過任何微詞，但打心眼裏她對父親的這一行爲深惡痛絕到了骨子裏。

在張閭瑛眼裏，母親于鳳至從來是個苦命的女人，她把青春和生命全部奉獻給了張學良，她替她生育了三子一女並將他們撫養成人，可她得到的至始至終只是一個“張夫人”的虛名而已。

張閭瑛覺得，若自己嫁給世家子弟，她的結局多半會和母親一樣：日日守着空房操持着家室，等待丈夫偶爾的“歸來”。

這樣的日子，顯然不是喝過洋墨水的張閭瑛想要的。在歐洲和美國的日子裏，張閭瑛看到無數一家三口四口其樂融融的家庭，每次看到她都有些恍惚，對，這是她兒時一度夢想的畫面，可父親張學良並未給她。

張閭瑛覺得，相比榮華富貴，母親應該也更想要那樣的生活吧！

1938年，張學良“逼蔣抗日”後不久，他便被蔣介石囚禁在在貴州省修文縣陽明洞，這便也是他長達半個世紀被囚禁生涯的開端。張學良被囚禁這年，張閭瑛年21歲。

這期間，張閭瑛一直待在國外，也是這段時日裏，張閭瑛在英國一所大學學習時結識了後來的布衣丈夫陶鵬飛。

陶鵬飛成績優異，他雖家世普通，但爲人很是上進。初與張閭瑛結識時，他以爲這個貴小姐是個驕縱的女子，可長時間的相處後，他才知道：她不僅沒有大小姐的脾氣，其自立能力還很強。

很快，陶鵬飛便對這個與衆不同的大小姐傾心了。可一想到她是自己曾就讀的東北大學校長的張學良的獨女，陶鵬飛就有些泄氣：這樣的女子，能嫁給他這個平民嗎？

後來，兩人一次在泰晤士河漫步的傾心交談後，讓陶鵬飛堅定了追求張閭瑛的決心。那天，她告訴他：非布衣不嫁。這場談話後，很快兩人便確定了戀愛關係。

再後來的一天，依舊是在泰晤士河畔，張閭瑛很認真地看着他道：

“若我們成婚，我要你今後只有我一個女人，你可能做到？”

陶鵬飛有些驚詫地看向張閭瑛：婚姻難道不應該是如此嗎？張閭瑛聽完含淚點了點頭。

對一個問題肯定回答的最好方式大約就是陶鵬飛這般的答法了：直接追問這個問題是怎樣成爲問題的！

此時的張閭瑛更加堅定了自己嫁給布衣的決心，可兩人雖身處新時代，但婚姻怎麼也還是得父母首肯纔好。可父親張學良能同意自己嫁給這樣一個普通男子嗎？答案是否定的。

爲了能早日與所愛的陶鵬飛結婚，張閭瑛大着膽子給被囚禁的父親寫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我遇到了一個我愛的人，他是一個平民，我想和他定下終生盟約，請父親做主。

可信發出去後，張閭瑛遲遲未收到張學良的回信。

張學良未回信的原因很簡單：不同意這門親事！之所以未回信明確反對，是因爲張學良怕自己的激烈反對反而弄巧成拙，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焦急等待父親回信的張閭瑛未等來信件，卻等來了匆匆趕到美國的母親的信件：母病，速來。

原來，照顧被囚禁的張學良僅僅一年多後，于鳳至便被查出患有乳腺癌。爲了治病，于鳳至不得已將張學良交給了趙四小姐隻身前往美國醫治。

病中的于鳳至唯一能求助的人，也就只有女兒張閭瑛了，不久，女兒便匆匆帶着男友趕往美國照顧母親。

病中的于鳳至一邊擔心着張學良的安危，一邊忍受着摘除腫瘤的痛苦。患難見真情，這次患難也最終加速了張閭瑛與陶鵬飛愛情的升溫。

女人的愛，從來因爲感動而昇華。陶鵬飛陪伴自己照顧母親期間，他的悉心照顧在感動于鳳至的同時，也深深感動了張閭瑛。

1941年，于鳳至便做主讓張閭瑛和陶鵬飛喜結了連理，之後，他們便定居在了美國紐約。

在女兒女婿的照顧下，于鳳至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康復後，她在女兒、女婿的幫助下逐漸掌握了英語，這些都是于鳳至後來能夠在美國打下一片天地的基礎。

在美國期間，于鳳至忙於在商海打拼，而女兒女婿則忙於在高校任職。張閭瑛經常同母親一起幻想父親和他們在美國團聚的日子，可最終她們卻在1963年等來了一封離婚協議書。

隨離婚協議書一起被寄來的，還有一封張學良手寫的長信。這些物件的最先接收者並不是于鳳至，而是其女兒張閭瑛。

張閭瑛拆開信件後當即就愣住了，她知道父母的感情曾因第三者插足而有了裂縫，可她怎麼也沒想到，父母竟然會有離婚的這天。

收到信後，孝順的張閭瑛偷偷將信藏了起來，她不想讓母親看到這般殘酷的現實。可於鳳至是何等聰慧的女子，她怎會不知女兒近段的反常。

知女莫若母，知道女兒有事瞞着自己後，于鳳至終於開始套女兒話了。終於，禁不住母親套的張閭瑛哭着喊出來了：

“媽，我怕你受不了這個打擊啊！”

于鳳至看向女兒道：“媽什麼風浪沒見過，該來的遲早要來，把東西給我吧！”

張閭瑛顫抖地去臥室拿出父親寄來的決絕長信給母親，平靜地看完信後，于鳳至說出了一句讓女兒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話，她說：

“他是被逼的，是時局逼的，他們逼他離婚是想讓他斷了來美國的後路。我這些年在美國就是爲了給他留着後路，這樣也好，就不需要後路了，他也安全了。”

張閭瑛愣了半晌後突然“哇”地一聲哭了，這麼多年，世人只道張學良薄情，可於鳳至卻始終一片深情，即便最後違背“永不離婚”的誓言背叛她，她也爲他找好了藉口。這樣的愛，怎不讓女兒張閭瑛動容。

張學良與于鳳至長達47年婚姻的結束，徹底寒了女兒張閭瑛的心。1964年7月，張閭瑛在報紙上看到了64歲父親與54歲趙四小姐的婚紗照，照片上的兩人儼然神仙老眷侶一般。

看着照片，再望望形單影隻的母親，張閭瑛不覺悲從中來。這時的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當初的選擇。

1990年3月20日，年93歲的于鳳至辭別了人世，離世時她對女兒說：“記得墓旁要留一個空穴給你爸，墓碑上要刻‘張于鳳至’”。張閭瑛含淚點頭。

母親死後，張閭瑛真的在母親墓旁留了空穴，即便她知道父親並不會葬在此地。

後來的後來，墓穴中的張閭瑛母親于鳳至終於等來了張學良。那一天，當張學良看到墓碑上的“張于鳳至”四字長跪並痛哭流涕時，張閭瑛便也釋懷了所有之於父親的怨恨。

相比嫁入豪門的各大名媛，張閭瑛的婚姻確實並不打眼，但她那真實的幸福卻讓無數人羨慕不已。一個女人，一輩子有愛，且這愛只獨屬於她自己，這種“一生一世一雙人”若還不能被叫做圓滿，那什麼才叫圓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