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起始空氣驟然變冷,讓談笑風生的南方人猝不及防,街道上還是人影散落,人們腳步匆忙連頭都不願多抬一下,黑色皮襖下只管噴出一口口濁氣,跨越天海山峯的寒流,只顧用千言萬語的問候清掃這些受煎熬的人,你只得裹緊皮囊不留絲毫間隙才少受侵擾。

在路上,步履不停

我站在廣告牌下快要昏昏欲睡時火車到了,謝天謝地,今天是幸運的,而後一大羣人或肩扛大包的或一手提一個箱子一手挽一小孩的(說實話我很敬佩這樣的人),下了臺階後就湧向檢票口,當然鑑於他的特殊裝扮,我是從臺階上看到他的,所以他也看到了我,讀了十多年書我最羨慕的是他有一雙久經不衰的眼睛,不管是打球被人誤傷還是一週四晚包夜上網,這種經歷在他身上隨處可見,但卻完美的避免了眼睛,所以在上大學以前他已練就在人羣中快速發現我的技能,我們算死黨但又不算,因爲我幹什麼都少不了他,但他卻有自己的想法。

王建從兩千多公里以外顛簸而來,還不忘西北漢子雙手筒在衣袖的喜好,帶着一頂不知從何處拾得或他母親用黑色毛線編織的棉帽,在2019年的春天,着實招眼至極。

在經歷了差點跳過檢票臺向我奔跑而來的慌張等待之後,一頭困獸終於迴歸自然。

“哎,我給你說在火車上我旁邊坐了一位美女,長得是真的漂亮,水靈水靈的,我真後悔上車之前應該買一瓶二鍋頭的,這樣纔會酒壯慫人膽,說不定還能加個微信”。在他搭着我的肩膀說完這句話之後其實我特別想說,“能不能有點違和感,怎麼說都兩年沒見了”,但我還是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還好他還是以前的樣子。

“等等等,你先停一下,你難道不想說點別的,我怎麼感覺你坐兩天兩夜的火車比別人睡着來的還輕鬆”我捶了一下他的肚子果然是大腹便便。

“說吧想喫什麼,看你這樣子還跟以前一樣能喫能喝吧”,我看着他油膩的臉龐不禁想起他以前喫飯的樣子,可以這麼說,我不管你端上來的是山珍海味還是農家小菜,在他的面前一視同仁,不僅要大口吃飯還得聲音響亮,曾經一度成爲刺激我們食慾的有效工具。

他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說:“這個飯量是不能變的,喫得飽纔有力氣幹活,但是我現在可不抽菸了,我媽說人是喫五穀雜糧長大的,喫六穀就長歪了,所以我戒了”。我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竟然有些相信他了,要知道,王建有個綽號叫“煙筒子”,這可是衆望所歸後得來的。

找了個菜館之後我們就坐下了,當然這可不是我隨便找的,對於這個小城裏的美食角落我可是瞭然於胸,量大價優的僅此一家,點了五個菜,我想對於兩個人來說已經足夠,王建這時也像回到正常,突然變安靜了,只是雙手拿着菜單一直盯着看,我急想打破這沉默,就隨口問他,“你現在還寫東西嗎?”,我的突然一問貌似讓他有點驚慌,他頭也沒抬,過了好半天才說:“早不寫了,自從大學畢業回到家就再沒寫”,我極力想安慰他,說:“沒有關係啊,你那麼有才華,就算現在不寫了,等到哪天想拿起筆了也會寫的比別人好”,但說完這句話,我突然有點後悔了,因爲我知道寫作對於他來說是一輩子的痛楚。

在路上,步履不停

五年前我們共上一所大學,那時候的他是一個挺開朗活潑的人,在大學慵懶的生活中,他是別人眼中優秀的人,會跳街舞,還會唱歌,最主要是寫的一手好文章,在學校的校刊上常有他的文章發表,但他想有更多的人能看到他的作品,就不斷給國內一些比較出名的雜誌投稿,結果毫無例外地收到退稿,我勸他先停停,可以試着給一些小報社投看看,但還是坳不過他急於想被認可的能力,偏偏在這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個自稱某雜誌編輯的人,在看過王建的文章後大加讚賞,說可以幫助他發表,但他認爲王建寫的小說太短,顯示不出他的能力,所以要求他在一個月內寫三十萬字的小說;這時王建感到自己才華終於有人賞識了,這是一次讓他成功的機會,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而我也沒有阻攔他,因爲我相信只要他用心想做是完全有這個能力的。

那段時間,王建的生活就是三點一線,圖書館、餐廳、宿舍,有時連睡眠也省了,手機有時幾天不開機,我真擔心他的身體,就不時提醒他一下,但他只說沒事,還年輕,一個月的時間還剩不下幾天的時候,王建的小說也寫的差不多了,正當我們爲他高興時,這時卻發生了一件對他來說猶如天塌了的事。

這天中午王建剛在餐廳喫完飯,正想從宿舍拿電腦到圖書館去時,推開門的一瞬間,讓他渾身一顫,只見牀上坐的是他母親,他母親看到他,突然從牀上坐起來,渾身顫抖,淚如泉湧,一隻手指着他說“你去哪裏了,爲什麼手機關機,你父親臨走前想見你一面有這麼難嗎?”,王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想,那時的他應該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時間貌似要凝固了一般,王建終於醒了過來,他撲倒在他母親的身前,哭叫着,“媽,我爸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母親看着這個兒子,貌似有千言萬語要說給他聽,但還是跪倒在地,抱住王建的身體,哭着說:“你爸出了車禍走了”,聽到這話,王建哭的更加傷心了,母子兩個就這樣哭成了一團,我們感覺實在待不下去了,就離開了宿舍,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回到宿舍時已不見了他們母子兩個,而王建的皮箱也從牀底下消失了,我知道他們是回家了。

而後來我們就大學畢業了,我工作簽到了離家兩千多公里的小城,王建回家了,因爲他爲了自己的文學夢,幾乎很少上課,所以理所當然沒有畢業證,也不可能找到工作。

再後面的事也是斷斷續續聽我母親提起,而這次他跑這麼遠來找我,就是他母親拜託我幫他找份工作,她母親對我說他還年輕,不應該每天待在家裏,我們是從小的玩伴,或許只有跟我在一起會有所改變。

當然我也想努力幫他,但在這座城市,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員工,我所能做的,就是不斷陪他去找工作、去面試、被拒絕。

王建來這裏已經半個月了,但還是沒找到一份工作,其實並不是找不到,而是他不喜歡,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一味地到處打聽拜託同事,終於有一天,王建告訴我他要回去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面無表情,我沒有過多的挽留他,因爲我明白他在這裏過的不舒服。

我送他到了火車站,他最近幾天繃着的臉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裏貌似好像有一塊石頭落了下來;我看着他說:“你準備回去幹什麼”,這次他回答的很果斷“邊走邊看吧”,我點點頭,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噎在了嗓子眼,這時進站時間也到了,他慢慢地跟着人流往前走,我也在他一側走,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我說:“你重新拿起筆吧”,他好像沒聽到我說話一樣,一直低着頭向前走,快到檢票時他停下了,他轉身看着我,突然開口說:“我會好好看書的”,不知道爲什麼,這一瞬間,一股暖流從我的心底穿過,我的眼眶也跟着紅了,我們兩個就這樣相視笑着,然後他轉身走了,在人羣中將手臂伸到最高向我揮舞着。

我一直在想,在人生這條不算平坦的路上該如何應對未知的困難?而王建與我只是這坎坷之路上的兩個人,我們拼不了身世,拼不了運氣,只有滿腔熱血爲自己熱愛的事去揮灑,所以我們應該要做的是

“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一直在路上,步履不停!

在路上,步履不停

在路上

【美】傑克·凱魯亞克

在路上,步履不停

步履不停

【日】是枝裕和、鄭有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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