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吳思妤 載於中讀App

《聊齋志異》之說《武技》

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說的是瓶中裝滿水晃不響,裝半瓶水時一晃就響。比喻充實的人謙虛寡言,而淺薄的人偏偏愛顯示誇耀自己。這也說明一個學習態度問題,所謂虛懷若谷,真正由本事的人,反倒謙虛。那些誇誇其談的人,牛皮吹破天的人,總有一天,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武技》說的就是這麼一個人。

李超,淄之西鄙人,豪爽好施。這個性格倒是爲他招來了一位好老師。“偶一僧來託鉢,李飽啖之。僧甚感荷,乃曰:“吾少林出也。有薄技,請以相授。”就這樣,李超開始跟隨這位僧人學習。李超是個急性子,學了三個月,即“藝頗精,意得甚”,這就得意洋洋上了。老師也不着急,“命李試其技”。結局自然大家都能想到,李超自命不凡地擺了幾個姿勢,而“僧忽一腳飛擲,李已仰跌丈餘。”花架子再多有什麼用,一腳你就得趴下。

此時的李超,不過少半瓶子,就已經開始晃盪不止了,多像少時的我呀。記得小時候剛學會三角形面積公式,覺得自己掌握了天下真理,看見誰都想炫耀一下自己學會的東西。有一次,老家的舅舅和妗子來我家做客,大人們在一起說得熱熱鬧鬧,我在旁邊急得轉了好幾圈,好容易他們說話的間歇,迅速把話題扯到了學習上,然後自豪地說起我剛學會的公式,還特意拿起一個三角形的盒子做講解。人們都不再說話,笑意吟吟地看着我的表演。直到我得意洋洋地公佈出答案,才心滿意足地在他們虛假的表揚中退場。其實,退場之後我就感覺不對勁了,回頭看時,他們那一臉寬容的不以爲然,甚至還帶着玩鬧的眼神,讓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羞愧。我是一個自戀的演員,自以爲能力出色,其實不過是爲人們耍了一場猴戲。

《聊齋志異》之說《武技》

人貴在自知。很明顯,李超沒有自知。又練了一段時間,僧人辭去,而李超“由此以武名,遨遊南北,罔有其對。”原本就是個不知收斂的性子,這下更了不得了。這一天,“見一少年尼僧弄藝於場,觀者填溢。尼告衆客曰:“顛倒一身,殊大冷落。有好事者,不妨下場一撲爲戲。””原本就是沒事還找事的性格,遇到這麼一個挑事的,李超樂了,“不覺技癢,意氣而進。”李超不懂事,人家懂事,一動手,就知道了他的家門“此少林宗派也。”這位少年尼姑雖然看似很皮,主動找對手挑戰,但是對他還是很謙虛的,主動說“願拜下風”。可是李超不幹,“請之再四,尼不可。”後來拗不過衆人,李超也再三挑釁,尼姑仍表示“既是憨師弟子,同是箇中人,無妨一戲。但兩相會意可耳。”咱們就是點到爲止啊!

正以爲老子天下第一的李超可不認同,“以其文弱故,易之。又年少喜勝,思欲敗之,以要一日之名”。存心就是非要揚名立萬不可。小尼姑再三給他機會,“方頡頏間,尼即遽止”,反倒被李超認爲“以爲怯,固請再角。”好吧,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於是,李超悲催了。“尼駢五指下削其股,李覺膝下如中刀斧,蹶僕不能起。”“舁歸,月餘始愈”就這樣,他的師傅知道後,還直說李超佔了大便宜“幸先以我名告之,不然,股已斷矣!”

《聊齋志異》之說《武技》

李超的受傷其實是果然中的必然,原來學了少半瓶子就開始晃盪,等到了有半吊子能力之後,他更是認爲自己已經登峯造極,沒有人能比了。這樣的人,往往是江湖上死得最快的那種。

《笑傲江湖》中,江湖中最先冒出頭的,是青城派和嵩山派,之所以他們傲氣十足,就是因爲在他們心裏,自己的門派,自己的師傅天下無敵。他們沒有想過,如果打不過應該咋樣,他們興高采烈地下山時,互相交流的,都是打勝了該怎麼享受勝利果實,沒有人想過,如果有一天,被人踩着脊樑,拿劍指着頭顱時,應該怎麼辦?他們更沒有想過,江湖中比他們資格更深更老的門派似乎都還沒有出現,比他們師傅武功更高強的還沒有出現。他們得意洋洋地走在路上,走向了一條死亡之路。事實證明,當半瓶子碰到一瓶子的時候,被砸的粉身碎骨是必然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可以被對手買賬的師傅。

武俠小說中,真正的高手往往是貌不驚人,沉默寡言,如少林寺的掃地僧。一山更有一山高,令狐沖的獨孤九劍再厲害,也打不過任我行。所以,當我們無法保證自己的水平能夠自保時,適當的學會沉默是必須的。在沉默中不停加重自己的砝碼,用謙遜的態度對待學習,纔是保命的不二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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