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熱鬧與孤獨

作者/ 楊青

那晚,我在迷濛的光影和鼎沸的市聲中,沿着秦淮河畔踽踽獨行。人們擠擠挨挨的,互相極力保持着距離,卻又都想獨覽這夜景。

沉默不屬於夜晚的秦淮河。槳聲是聽不到了,只各色燈火交織在一起,粼粼地灑到地面上,暈進河水裏。抬頭望天,天也明晃晃的,月亮躲在樹梢後,似是被人間的燈火氣比了下去,不敢出來爭亮了。

駐足仰望一會兒,天是越來越高,越來越遠,四周的院牆建築卻越來越窄,越來越小,圍攏不住似的,倒像把我們都卡在了時間中。

秦淮河的熱鬧與孤獨

河岸兩邊的飯店基本都是滿座,幾個人擠佔一張小桌,幾碟小菜,一盅小酒,鬧哄哄的,氣氛極好。

路旁,有人在沿街叫賣各種小喫食,還有香菸、雨花石、手串等小玩意兒,琳琅滿目。掛在屋檐下的紅燈籠也不甘寂寞,細碎的流蘇隨風婀娜着,如同舞女的裙襬,紅豔豔的,忸怩着撩撥遊人的心。

此時,無論你是什麼表情,臉上必定也是紅彤彤的,就連河岸邊的那些樹,樹旁的白牆黛瓦都被染了色,更不用說脈脈的河水了。整個秦淮河都氤氳着熱烈且曖昧的紅了!

秦淮河的熱鬧與孤獨

我被這景感染,想湊得更近點兒,卻被人羣擠着,什麼也看不到。只得退出來,移到離河岸稍遠的地方遠遠地望。卻看得更清了!除了畫舫和搖櫓在河中亮堂堂、慢悠悠地走,更多還是黑壓壓的人。那些擠在岸邊的,多數都在排隊等待乘船,個個臉上寫着急躁。

急什麼呢?遊船是要心境的。我不由想起了“桃葉渡”的典故。

相傳王獻之常在此與愛妾桃葉相會,由於南浦渡在兩河的交接處,水深流湍,翻船事故時有發生,王獻之對往返於秦淮河的桃葉很不放心,常常親自在渡口迎送,“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寫的便是這種擔憂與急切。

如今的遊人來去匆匆,怕是體會不到那般心思了。

秦淮河的熱鬧與孤獨

金粉樓臺下,當年與俞平伯同遊秦淮的朱自清,內心卻很複雜。

歌舫中的夥計邀請他“點幾齣”,他十分糾結:“我說我受了道德律的壓迫,拒絕了她們;心裏似乎很抱歉的……我這時被四面的歌聲誘惑了,降服了;但是遠遠的,遠遠的歌聲總彷彿隔着重衣瘙癢似的,越瘙越搔不着癢處。”

這種暗味的道德意味在今天看來卻十分可愛。此刻,如果朱自清在這兒,怕是要對當時的窘迫拒絕長吁短嘆了。

秦淮河的熱鬧與孤獨

現在的秦淮河,也是搭有戲臺的。在我愣神的功夫,就唱開了。是《紅樓夢》中的《葬花吟》!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悽婉悠長的曲調在水中盪漾着,那些唱詞沉沉地,壓得人莫名惆悵。

傷心一首葬花詞!《紅樓夢》中的愛情故事令人唏噓,這洇着胭脂厚粉的秦淮河,又不知溶了多少人的心酸淚水?

因這,從古至今,秦淮河在人們心中,總是關乎風月的,帶着點香豔與嫵媚。是什麼讓秦淮河戴上這頂帽子呢?是不知亡國恨的商女,還是腰纏萬貫的紈絝子弟?是帝王們的驕奢淫逸,還是歌女們的多情曖昧?

答案或許已經不重要了。如今的秦淮河,正承受着另一種熱鬧與孤獨。

秦淮河的熱鬧與孤獨

一曲《葬花吟》終了,等待遊船的人依然沒有減少。河面在燈火中泛着漣漪,未曾平靜過。

沒有坐到舫中游一番,我是有點遺憾的。但又聽人說“河水很臭,很沒有意思”,心中的遺憾便消去了大半。

秦淮河大抵也如那蓮一樣,只適合遠觀吧。

我又向河岸處遠眺,各種光暈很快模糊了雙眼,眼前的秦淮河愈發朦朧起來,潺潺的河水正從歷史流向未來去了。

秦淮河的熱鬧與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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