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租房後得白血病，無奈引產！檢測甲醛超標卻敗訴了

近年來，關於“甲醛房致白血病”的議題屢屢佔據輿論頭條。有受害消費者將涉事商家或房屋責任人告上法庭。南都記者梳理12起“室內甲醛超標引發白血病”的案件發現，受害者一方敗多勝少，較難得到法院支持。

其中，3起案件系職工長期在誘發白血病的場所工作，引發職工與其相關用人單位的糾紛，最終職工一方取得勝訴。其餘9起案件系消費者購買產品或租住房屋內存在甲醛超標問題，繼而引發的民事糾紛。這些案件中消費者無一勝訴。“有害氣體超標”與“消費者患病”因果關聯難以舉證、白血病患病成因不明、室內環境檢測結果的不確定性等成爲敗訴主要原因。

有律師認爲，基於現有醫學技術，尚無確切的研究依據能證明甲醛超標必然或極大可能會誘發白血病等疾病。消費者無法舉證可信證據，進而導致敗訴的可能。不過，出租“甲醛房”是對承租人的違約行爲，出租方應承擔違約責任。同時，該行爲也違反房屋安全性相關規定，可由監管部門進行處罰。

12起案件3勝9敗

“甲醛致病”因果關聯難以判定

在裁判文書網上，南都記者以“甲醛、白血病”等關鍵詞搜索篩選，共發現38份相關裁判文書。經過梳理，這些案件多系生活、工作、學習場所甲醛超標而引發的民事侵權糾紛，不少原告還提出了損害賠償申請。

其中，案由爲“室內甲醛超標引發白血病”的案件約12起，且均進入二審環節。12起案件的二審判決結果中，3例勝訴，9例敗訴。3起勝訴案中，受害者一方多系曾在誘發白血病的場所長期工作，或被專業機構鑑定爲職業性工傷，最終職工一方取得法院支持。

9例敗訴案中，受害者一方多系承租人或消費者，對長租公寓、個體房東、傢俱商、汽車商、化工廠等被告方提起民事訴訟。其敗訴原因大都包括，消費者無法舉證“其所患疾病是由甲醛超標所致，因果關係無法確定”，因此法院不支持原告方申請。南都記者注意到，有長租公寓租客在“二訴二敗”後又提起再審申請，卻被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駁回。

2015年7月，租客劉某和妻子入住了北京大興區一處房屋。該房屋爲鏈家公司旗下的一套長租四居室，夫妻二人和別人合租，租期爲1年。因身懷有孕，其妻自入住後就一直辭職在家休養。當年9月，劉某妻子在醫院查出嚴重貧血，隨後被確診爲急性髓系白血病（M4型），隨後進行了引產手術。

經檢測，劉某所居出租屋內，甲醛、總揮發性有機化合物TVOC兩項因素濃度超標。事發後，劉某將鏈家公司告上法庭，卻連續兩次敗訴。2017年，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接受了此案的再審申請。

法院審理後認定，劉某應當就污染行爲與損害結果之間具有關聯性承擔相應的舉證證明責任。一審期間，法院曾先後委託兩家鑑定機構進行鑑定，上述鑑定機構均以鑑定事項超出其鑑定機構鑑定能力爲由決定不予受理。同時，劉某亦未能提交充分證據證明鏈家公司提供的房屋甲醛、總揮發性有機化合物TVOC濃度超標與其患白血病具有關聯，因此二審判決未支持劉某的訴訟請求，適用法律正確，處理並無不當。2017年6月，北京市高院駁回了劉某的再審申請。

白血病患病原因複雜

室內環境檢測結果存不確定性

除了“毒屋致病”難舉證外，白血病患病成因不明、室內環境檢測結果的不確定性等因素也成爲“甲醛致病”類官司的敗訴原因。2014年4月，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曾審理一起“5歲幼童出租屋內患上白血病”的案件。

據判決書，2012年5月，年僅5歲的李某某隨父母入住浦東新區某出租屋。1年後，李某某身患急性髓系細胞白血病，此後持續治療。2013年6月，兩家專業機構檢測發現，李某某一家居住的房屋甲醛值超標。隨後，李某某一家將房東金某告上法庭。不過，房東金某辯稱，該房屋於1997年購入後裝修，自住10年。2009年起對外出租。期間並未發生損害住戶身體健康的情況。綜合多項原因，金某不同意承擔賠償責任。

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審理後認定，室內環境質量並非一成不變，而會受裝潢佈置、家居用品以及氣候條件等因素的影響。上述訴前檢測結論充其量僅能說明特定時段及現場的室內環境情況，而難以據此判定存在可歸咎於被告方的過錯。

法院在判決中表示，根據目前醫學界的權威意見，人類白血病的病因尚不完全清楚，大致包括生物、物理、化學、遺傳及其他血液病發展等多種因素。“原告在未能明確具體患病原因的情況下向被告提出賠償主張，同樣依據不足，本院實難支持。”

除了甲醛外，在新裝修後的房屋、辦公室、學校等空間裏，空氣中也潛伏着其他致病“有毒氣體”，很容易被吸入人體內誘發多種疾病。

2017年10月，世界衛生組織下屬的國際癌症研究機構公佈了多項致癌物清單。其中，甲醛、苯、苯並[a]芘等氣體被列入一級致癌物。此外，2013年12月23日，國家衛計委等4部門聯合印發《職業病分類和目錄》的職業病腫瘤章節顯示，苯可能致人患上白血病。

而且，室內空氣質量檢測受氣溫、通風、檢測人員、檢測設備等影響很大，結果也具有一定不確定性。在一些訴訟案例中，也曾出現不同機構檢測結果不一致的情況。因此，在GBT_18883-2002《室內空氣質量標準》中，對檢測機構的“選點要求、採樣時間與頻率，採樣儀器，檢驗方法”等也做出了規範性指導。

律師觀點

“房屋甲醛超標”系違約

“致病性”難舉證

對於“甲醛超標導致白血病”系列案件，上海正策律師事務所律師彭益鴻表示，依據《合同法》，出租人應當“在租賃期間保持租賃物符合約定的用途”。出租房屋甲醛超標，危及承租人的健康，承租人可以要求出租人承擔違約責任，並可以隨時解除租賃合同。但是，對於“甲醛超標導致白血病”的賠償責任，租客一方還需證明二者存在因果關係。對此，租客可以申請進行司法鑑定。

彭益鴻認爲：“租客可以追究出租方的違約責任。但是對於白血病的賠償責任，需要科學證明因甲醛超標而導致患白血病。能否證明，則取決於現有醫學鑑定結論。”

北京京師律師事務所張新年律師也指出，在甲醛超標損害租客健康權等人身權益的案件中，一般會存在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租客可依據《合同法》、《侵權責任法》的規定選擇對房屋的出租人或所有人擇一主張對其較爲有利的責任類型。

但是，依據民事訴訟“誰主張、誰舉證”的規定，承租人需證明其自身所受損害與甲醛超標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係。而在現有醫學技術基礎上，尚無確切的研究依據能證明甲醛超標必然或極大可能會誘發導致白血病等其他疾病。承租人所舉的證據可能也無法達到足以讓法官採信相應的程度，進而出現敗訴的可能。

“出租甲醛超標房屋”違反房屋租賃相關規定

同時，兩位律師均表示，出租甲醛超標房屋的行爲，不僅是對承租人違約，也違反了房屋租賃的相關規定。

彭益鴻表示，《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環境污染控制規範》作爲強制性國家標準，規定了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環境污染物的濃度限量。出租房屋甲醛超標，違反了該強制性標準。此外，《商品房屋租賃管理辦法》也規定，不符合工程建設強制性標準的房屋不得出租。違反該規定的，由政府建設（房地產）主管部門責令限期改正，對沒有違法所得的，可處以五千元以下罰款；對有違法所得的，可以處以違法所得一倍以上三倍以下，但不超過三萬元的罰款。

不過，張新年指出，雖然《商品房屋租賃管理辦法》對出租人應當保證出租房屋的安全進行了規定，但並未將“安全問題”具體化，因此室內空氣質量等問題是否屬於“安全”範圍內在法律上尚有爭議。他建議通過立法或由主管部門儘快細化相關的配套制度，儘早將出租房屋內的空氣質量等相關責任問題加以明確。

關於消費者維權，張新年也建議，類似情況或可參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的舉證責任倒置制度，即由出租人或所有人來爲其所出租房屋符合安全或健康標準承擔舉證責任，以減輕消費者的維權負擔。同時，亦可將此種情況納入到公益訴訟的範疇之內，由國家指定的社會組織或專門機關出面爲消費者進行維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