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在《三體3：死神永生》中描繪了一種叫做“二向箔”的高級武器：極高文明發出一張卡片大小的“二向箔”，可以將整個三維立體的太陽系壓縮爲二維平面。

這就是我們熟知的“降維打擊”。

讓人沒想到的是，前幾年一些互聯網領域的戰士，把這個思想用到了與競爭對手的商業大戰中。例如，梁寧在《產品思維30講》裏提到的360殺毒大戰瑞星，以及小米手機的崛起。

很顯然，“降維打擊”是個能改變遊戲規則的戰術手段。

更沒有想到的是，瑞典隆德大學（Lund University）和卡羅林斯卡學院（Karolinska Institutet）聯合研究團隊的科學家把“降維打擊”思想用到了癌症治療上，成功將一種無藥可醫的、癌細胞與周邊細胞形成“立體通信網絡”的乳腺癌，變成另一種容易治療的、癌細胞被“點狀孤立”的乳腺癌[1]。

當然，這個新療法也將改變難治乳腺癌的治療規則。

這項由隆德大學Kristian Pietras領導的研究，近期發表在著名期刊《自然醫學》上。畢業於內蒙古醫科大學、現爲卡羅林斯卡學院助理教授的Li Hong，是本研究的並列第一作者。

Kristian Pietras教授

乳腺癌對女性健康的威脅，想必不用我們再多說了。按分子分型，乳腺癌可以分爲luminal型、HER-2（+）型和Basal-like型。其中表達雌激素受體（ER）、孕激素受體（PR）的luminal型大約佔到所有乳腺癌病例的70%左右[2]，這類乳腺癌預後好，相對容易治療，目前常用的治療藥物有他莫昔芬，氟維司羣或芳香化酶抑制劑[3]。

而Basal-like型乳腺癌患者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這部分患者佔10%-15%，不表達激素受體[2]，因此上面的藥物對這部分患者基本無效。由於缺乏有效的治療靶點，在所有乳腺癌類型中，Basal-like型乳腺癌具有最高的複發率，最短的復發時間和最差的總體存活率[4，5]。因此，迫切需要開發針對Basal-like型乳腺癌患者的新治療方法。

luminal型乳腺癌細胞對化藥敏感

近年來科學家對腫瘤微環境的研究和認識，給治療Basal-like型乳腺癌打開了一個新方向。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所有注意力基本都是集中在癌細胞本身，對組成腫瘤的其他組織和細胞關注的很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直到我們逐漸認識到，原來癌細胞周圍的非癌細胞也會影響到腫瘤的進展[6]。科學家開始意識到，腫瘤必須被看做由多種細胞組成的複雜實體，這又爲腫瘤的治療打開了新思路。

癌相關成纖維細胞（CAFs）就是其中一個，也是研究的比較多的一個。癌相關成纖維細胞是腫瘤基質的主要組成細胞類型，它們會分泌各種因子，通過刺激血管生成，免疫調節和促炎因子來支持腫瘤生長和進展[7，8]。不過在是否可以把癌相關成纖維細胞當做癌症的標誌物，或治療靶點上，科學家卻產生了分歧[9，10]。

Basal-like型的乳腺癌對化療藥物不敏感

Pietras教授在腫瘤微環境方面有很深的造詣。在之前的研究中，他們已經發現癌細胞分泌的一種叫做血小板衍生生長因子CC（platelet-derived growth factor，PDGF-CC）的蛋白，與腫瘤中的癌相關成纖維細胞關係曖昧[11]。

那麼在乳腺癌中，PDGF-CC與腫瘤的進展和預後有沒有關係呢？之前還沒有相關的研究。

他們對3個乳腺癌隊列的1440個乳腺癌樣本進行研究[12-14]，發現PDGF-CC的表達與乳腺癌預後差有關。而且在健康的乳腺細胞和luminal型乳腺癌細胞中，PDGF-CC的表達是受限制的，或者不表達。

Basal-like型的乳腺癌預後差與PDGF-CC有關

如此看來，Basal-like型乳腺癌預後差PDGF-CC肯定脫不了干係。

深入的研究發現，在Basal-like型這種最具侵襲性和複發性的乳腺癌中，癌細胞會分泌PDGF-CC，調節腫瘤中的癌相關成纖維細胞相關基因的表達，這些基因表達的蛋白反過來又作用於Basal-like型乳腺癌細胞，抑制激素受體的形成。這就直接導致這類乳腺癌細胞對他莫昔芬等對luminal型乳腺癌有效的藥物不起作用。

原來癌細胞與癌相關成纖維細胞之間通過旁分泌作用，在腫瘤中形成了一個立體的通信網絡，互相調節。

luminal型乳腺癌細胞，與CAFs之間沒有信號串擾；右是Basal-like型乳腺癌細胞，可以通過PDGF-CC與CAFs互動

從這個層面上講，與luminal型乳腺癌相比，Basal-like型乳腺癌擁有更高的維度。

那就打掉它試試。讓乳腺癌細胞失去與癌相關成纖維細胞之間的聯繫，變成一個個孤立的點。

Pietras團隊發現，無論是敲掉表達PDGF-CC的基因還是用他們研發的抗體藥物阻斷PDGF-CC信號通路，移植到模式小鼠身上的Basal-like型乳腺癌腫瘤的生長速度大幅降低。

移植時間與腫瘤體積之間的關係

藍色代表PDGF-CC還在，紅色代表PDGF-CC沒了。

如果此時再使用他莫昔芬會有效果嗎？

研究人員發現，在PDGF-CC能正常產生的模式小鼠身上用他莫昔芬，移植的乳腺癌腫瘤生長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這和人體的反應是一致的。他莫昔芬對於Basal-like型乳腺癌確實沒啥效果。

再來看看那些PDGF-CC被幹掉的腫瘤。安慰劑組的腫瘤瘋狂的生長，但使用他莫昔芬的小鼠，有71%的小鼠腫瘤完全消失或顯著縮小。

PDGF-CC還在，b圖代表PDGF-CC沒了

終於，Basal-like型乳腺癌腫瘤變得對他莫昔芬敏感了。

實際上，被“降維打擊”的Basal-like型乳腺癌，變成了容易治療、表達雌激素受體（ER）的luminal型乳腺癌。一下子將無藥可醫的乳腺癌類型，變成容易治療的乳腺癌類型。

可以說，對於Basal-like型乳腺癌而言，這是個“改變遊戲規則”的新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