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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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万家灯火的周六晚上，我正坐大书桌看资料，感觉有些累了，于是刚刚拿起手机看看有什么消息，邻居桐桐妈正好电话就过来了：“你明天还去摘野菜吗？我这两天都在加班，能不能帮我带一带，我家先生还要上大夜班，明天早上才下班，他白天需要休息。”

我于是习惯性以豪爽状回复道：“当然了，周末的老父亲，不是在带娃就是在带娃的路上。春天来了，我们家还是照例留一天带娃去蓝天白云的大自然中野一下，不能天天上培训班啊。可以，明天老时间，弯一脚路过你们家时，我们去接一下你们家桐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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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阳光明媚，驱车来到田野时，我们才知道大地早已姹紫嫣红，紫云英（草子）正当开花，远望去就像一张粉红色的地毯，田间的樟树和紫叶李就像是屏风，靠着那粉红地毯的边缘。

太阳光斜斜地从树顶叶子的空隙落下来，在荒草地上投射出一圏一圏的金黄色。当我们走进草地时，偶尔也听得有草虫在鸣叫。我们满眼里都是城市里缺少绿色，不到户外，怎知春色如许？

我们来到竹林边、小溪旁，去寻找各种野菜。微风过处，让空气中飘散着饱含着泥土的芬芳味道，同时把一大片一大片野外的春草吹得如湖水涟漪一般。这一片翠绿从我的面前一直延伸到天边，远处的山岭从山脚一直到山岭，都覆盖着暗绿色的树林。

我领着孩子们在田间地名逡巡着，识别着野外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花草。当然，我们认识的最多的还是各类中草药：清热解毒的蒲公英、清肝明目的荠菜、破瘀排脓的苦苣菜，以及东汉时就在《本草经》上有记载的爵床。春天萌发的草本植物在风中摇曳，点点的野花夹杂其间，仿佛夜空中划过天穹明亮的星星。在我眼中，感觉几乎所有植物有它的功效，看来今天要极其大丰收了！而孩子们又蹦又跳，在大自然中极度开心和放松。

正在我们在野草坪上大势摘花扯草时，桐桐妈的微信视频来了，说是要给看看她女儿在做什么。当我们带着他们钻进密竹林里掰野笋时，桐桐妈的微信视频来了，说是天热，要给她女儿脱外套。当我们在绿荫下的空地铺开一块油布准备野炊时，桐桐妈的微信视频来了，说是很羡慕，要给她看看我们的午餐。当我站在一块潺潺流水的岸边采摘水芹菜时，桐桐妈的微信视频毫无意料之外地又响了，但我不知道这次她要找她的宝贝女儿做什么了，在我接通再次响起的视频通话时，因为手沾水而打滑，在我尽力去握住手机时，终于因为失去了平衡而咕咚一声滑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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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时，我们满载着各类野菜和中草药而归，虽然有我不幸跌倒成为落汤鸡的小插曲，但小朋友们的心里充满欢欣，一路唱起了歌声。

我问小朋友们好不好玩，桐桐抢着回答：“下次一定再到这里来玩。这么多野菜，今天晚上你们家可以加餐了。”

我点点头：“可以，没问题。下次可以叫你爸妈带你一起来玩。”

桐桐不高兴地回答：“算了吧，他们老是没空，说好了的也没空，说话从来不算数。哎，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我逗她：“你当时肯定哭鼻子了吧。”

她想了想，歪着头解释道：“小孩子眼眶小嘛，当然盛不下那么泪水。”

我听了她的话，看看我儿子一脸稚气的脸，想想桐桐虽然只是个才上一年级的小朋友们，说话这么有哲理，而且什么家务事基本都会做了，一线临床医护工作者的孩子真是成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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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们小区，我把桐桐送回她家。当我敲响她家房门时，桐桐爸开了门，我看到他一身睡衣时一愣，又想到桐桐爸在号称科室中的战斗机——急诊科工作也就明白了：“又被叫回去了啊。”

他无奈地点点头：“是啊，早上回家刚脱好衣服，还没有躺倒在床上就接到电话了。”

我只好回答：“辛苦，辛苦。”

桐桐爸嘴角上扬：“呵呵，已经习惯了。吃完晚饭后，有空过来坐会吧。”

我说：“好的，今天下午的劳动成果还在我家，正好还要分一半给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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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的时候，两个孩子在桐桐的客厅里玩耍着，我和桐桐爸聊了起来。

桐桐爸说：“早就想跟你聊聊了，很多个周末都是你帮着带我们家娃，顺便送去培训班，谢谢了。”

我摆摆手：“举手之劳，我们家的也要到户外玩，反正也是在同一个青少年宫上课，不用客气。”

他叹了口气：“本来像我们湖北人是很重视教育的，但现在我和她妈都没有什么时间管她了。”

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回答：“也挺好的，锻炼了独立能力。”

桐桐爸神色黯淡地说：“但我们也发现她比一般的孩子敏感，有次我因为心肌梗塞住院，回来听她妈妈说，有次上夜班，她是通宵点灯睡觉的。”

我心里一惊：“你才这个年纪,怎么都有这个病了。小孩怕黑不是很正常的。”

我继续说道：“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年级的提高，她对关注度和敏感度会逐渐增加，加之学习压力，心理反应会比较重一点。小孩子是小时候需要多陪伴，等到大了，你想让她去陪都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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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心事重重，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我们科室患冠心病的医护人员可不止一二个，平时工作压力大、工作量超负荷、饮食不规律、睡眠不足，又缺乏体育锻炼、心情压抑，早就亚健康了，得点这样或那样的小病，我们也习惯了。”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点点头：“嗯，岗位是临床的、单位为三级医院的更是不容易，你要保重身体啊。”

他点点头：“每次早晨上班，女儿都会问爸爸晚上回来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感觉心里很有点酸。她的教育我也管得少，希望不要出现医后无昌这种情况。”

我摇摇头，安慰他说：“怎么可能，你们家女儿生活处理能力强，人又聪明。今天出去玩，还说了很多很有哲理的话。”

他笑笑：“是的，她这是让我们被动训练出来的结果。给孩子留饭的事几乎是每次我们俩口子同时上夜班前的必修课，慢慢的她就会自己做饭了。桐桐因为我们上夜班，有时候要在科室的值班室里睡觉，她亲眼看到过几次我抢救病人，估计这么小也多少懂得了一些生与死的概念了吧。”

我竖起大拇指：“你们家教育差不了，基因好。有两个大知识分子的家庭，言传胜过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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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有些红了起来：“那也要后天培养啊。成绩再上去点就好了，情商还是可以的。去年幼升小的时候，有的家长将市区好的小学如数家珍，说得我和我老婆两个一头雾水。平时我们忙得喝水的时候都没有，哪还有空管她升学的情况，就随便直接让她进了我们小区对口的公办学校，民办的小学都没有去时间筹划着尝试考一考。我们医院其他科室的医生也有因为自己太忙，小孩没有教育好的。像我有个同事，老婆是护士，也是两口子都忙的这种情况。他一博士、副高职称，算是高知了吧。就是因为他和他老婆夜班，加班，急诊班是家常便饭，儿子长期都是爷爷奶奶照顾长大的，孩子对父母的感情和依赖比较淡漠，有时候会一两周都看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节假日、周末也不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爸爸妈妈陪伴，而老人的教育，你知道的，就是溺爱。溺爱到现在让他自卑，胆小，自理能力也比较差，依赖性强，现在已经小学高年级了，估计进入青春期就更难管了。不知道的人还在背地里笑他顶着堂堂博士的帽子，连自己家的小孩都管不好。”

我想了想：“对，下一代的教育对一个家庭确实很重要。你们家也是书香门第了，两个医生，两个高知分子，肯定不会放松对孩子的教育。不过你们现在这样就像是在云养娃，就像今天就跟你家领导时不时微信视频一下，几乎视频了一天。桐桐说还是很希望下次和你们一起出去玩的。”

他疑惑地问我：“云养娃？”

我回答：“就是借用一下这个词，本来是网络养娃的意思，主要是用来形容你们忙，管娃少，主要靠远程电话和微信管一下娃。其实你们可以考虑找领导谈谈，找机会让一个人去转行政岗，也多些照顾小孩的时间。再不济就想办法多去门诊轮值，好歹还可以控制一下上下班时间。我们家就是这么干的，成功离开了一线临床岗位。”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就是在桐桐班的微信群里表现积极而已，其实在现实中管得比较少，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有时候老师通知要家长签字，我或都她妈经常都是凌晨她睡着了或者早上她还没有醒的时候给她签的。工作的时间确实挤压了我们许多个人生活，你说的我记下了，我会努力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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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带着儿子走出了桐桐家，我又思考了良久，真是所谓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临床岗位的医务人员真心是不容易。

现在第一线临床医护人力资源严重短缺，一线工作人员经常超时上班、加班或夜班，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工作和精神负担重，身体得不到充分的休息，社会交往也比较少，常常久坐缺乏锻炼等就不说了，还影响到了孩子的教育。自己付出不算，也让自己孩子付出。

子女的健康成长可以免除多少一线临床医务工作者的后顾之忧，让已经处于重压之下医护人员能够有一个良好、稳定、和谐的家庭环境。

我相信，桐桐终有一天会实现她的心愿，牵着她的爸爸和妈妈的手，走在春日喧嚣的山林小径上，走在人头撰动的游乐场里，走在任何他们想要去的到达开心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