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看兵馬俑,就像看見兩千多年前的西安人。兩千多年過去了,兵馬俑仍然是西安人中的年輕人。

   風水之說,向來神祕。在中國,即便是一些不相信風水的人,也非常機會祖墳被挖。而民間一直有一個傳說,認爲秦始皇之所以能夠一統天下,消滅六國,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秦國曾經挖開周朝王陵,斬斷周朝龍脈。

  此時是無稽之談,還是有跡可循呢?在秦武王時代,大秦帝國一度進入東周都城。之後,因秦武王舉鼎暴斃,殉葬風水上佳之地安葬,就成了一個重要問題。在當時,有術士建議,爲保大秦帝國萬年基業,成就一統天下的不世偉業,不如挖斷周朝龍脈。

  秦國王室就讓這位術士尋找。最終,他們找到了周朝祖陵周文王的陵墓,大秦將士數萬人將其陵墓挖開,就在其上,爲秦武王修建了一座王陵。爲了保密,大秦王室對挖斷周朝祖墳這件事情祕而不宣,幾乎所有知情人都被殺掉。這件事情,正史上並無記載,唯獨在一些野史傳聞中有模糊的描述。

  事實到底是什麼呢?

  就在前不久,考古隊對咸陽城北的“周陵”開挖考察,考古隊喫驚地發現,這座號稱西周初年的陵墓,出土的大都是戰國中後期的一些物品,根本不是西周初年的風格。千百年來,一直被認爲是周文王的陵墓,其實是秦國一位國君的陵墓。經過進一步的考證,基本上和野史中秦武王的傳言吻合。

  事實證明,這挖祖墳,斷龍脈的舉動確實有效,偏居一隅的秦國最終一統天下。在秦始皇一統天下之後,也擔心自己的龍脈被他人斬斷。他派出術士,到全國各地是探查,把其他的大小龍脈斬斷。

  當時,有一個術士說,在雲陽(今丹陽)地區發現了一股小型龍脈,可能在數百年後有真命天子出現。秦始皇立刻派遣大軍前往雲陽,破壞當地風水,當地的道路被修建的彎彎曲曲。後來,術士提出,僅僅是改變山水形勢還不夠,該應當改地名。秦始皇隨即下令,將雲陽改名爲曲阿。

  可結果呢,在雲陽(丹陽地區)還是出了不少天子。比如東吳大帝孫權,比如南齊高祖蕭道成,南梁高祖梁武帝,他們都是丹陽人。那麼,秦始皇花了這麼多心思,爲什麼沒有保住大秦江山萬年永固呢?

  據說,是蒙恬修築長城,在一些地方擅自做出了改動,以至於挖斷了大秦帝國的龍脈。因此,在蒙恬接到賜死命令的時候,他慨嘆:“恬罪固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塹萬餘裏,此其中不能無絕地脈哉?此乃恬之罪也。”

  當代很多人都把蒙恬這句話當成掩蓋真相的胡說,其實,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風水之說很神祕,蒙恬臨終所言未必就沒有一些道理哦。西安很老很老了。這恐怕是兵馬俑給我造成的印像,兵馬俑很老很老了。同樣,兩千多歲的秦始皇,也很老很老了。

  西安又是很年輕很年輕的。我去西安,沒找到秦始皇,卻被他那些永遠年輕的衛兵給攔住了。兩千多歲的兵馬俑,並沒有真的變成老人,依然保持着二十多歲的面容與體型,像一個戰勝了時間的奇蹟。

  難怪兵馬俑出土後被稱作世界第八大奇蹟。兩千多歲的西安,也像兵馬俑那樣,擁有二十多歲的青春。當我看見兵馬俑,就看見了二十多歲的西安,目視前方,沉默寡言,健壯而又自信。你想知道二十多歲的西安長什麼樣子嗎?那就去看看兵馬俑吧。

  你想知道兩千多歲的西安長什麼樣子嗎?那就去看看兵馬俑吧。西方美術史上的大衛、擲鐵餅者等雕塑,讓人記住了古希臘乃至古羅馬的男人們長什麼樣子。幸好,我們有兵馬俑。我們知道中國古代的男人長什麼樣子,知道自己的祖先長什麼樣子。

  兵馬俑是大秦帝國男人們的自畫像。我們見不到秦始皇了,卻能大致地想像出他的模樣。誇張點說,他纔是兵馬俑真正的父親。他老了,他死了,卻讓這些土生土長的孩子永遠活在二十多歲。作爲他的那個時代不老的象徵。

  兵馬俑是1973年被幾位二十多歲的農民打井時發現。在此之前,人們去西安,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在此之後,又多了一個願望:看兵馬俑。就像探訪一處神祕的遠房親戚。連遠道而來的日本學者都讚歎:不到西安,就不算到中國,不見兵馬俑,就不算到西安。

  最老的兵馬俑,成了西安最新的形象代言人。西安的奇蹟太多,兵馬俑是奇蹟中的奇蹟。兵馬俑在兩千多年後被挖掘出來,相當於他的復活,他的第二次誕生。在他出土那一年出生的孩子,如今都已經三十多歲了。

  而發現兵馬俑的那幾位青年農民,如今該六十多歲了吧。但我仍能想像出他們撞上時驚訝的神情。他們原本打井的,想不到卻打通了一條時光隧道,二十多歲的西安人,看見了兩千多年前的西安人。

  三十多年過去了,兵馬俑顯得比這些曾經的年輕人還要年輕。兩千多年過去了,兵馬俑仍然是西安人中的年輕人。我從他身上看見了老西安的青春,大秦帝國的青春。秦始皇召集江湖術士煉丹,委派五百童男童女出海遠航蓬萊,據說都爲了尋訪長生不老藥。

  怕死的秦始皇直到死了也沒找到。可他那些不怕死的士兵,卻像喫了長生不老藥似的,通過雕塑而獲得了永生。我相信兵馬俑確是以那些不怕死的士兵爲模特兒的。否則,不可能把眉宇之間的英氣與勇氣延續兩千多年。

  兵馬俑的原型會老、會死,可精神還活着。仍像在隨時待命,唉,給他們下命令的人已經死了。他們因爲永褒青春而無法退役。這羣並沒走上戰場的士兵,其實每時每刻都在戰鬥,跟黑暗搏鬥,跟寂寞搏鬥,跟虛無搏鬥……這一仗足足打了兩千多年。

  最終,他們戰勝了時間。他們以勝利者的姿態浮出地面。完好無損的兵馬俑,本身就是自己的戰果。還有什麼能把他們打垮呢?他們堅持着,堅持着證明自己不是垮掉的一代。一支勇敢的部隊,在陣地上堅守了兩千多年,也沒有被打亂隊列。朝代更替,也無法取消他們的番號。

  西安人應該以兵馬俑爲驕傲,倒不是說靠他每年拉來多少遊客,帶動多少消費,而是向全世界展覽了古老的西安人,其實也是古老的中國人,那種衆志成城的精神面貌。兩千多年前的大閱兵,直到今天還沒有結束,還沒有解散。

  兵馬俑也算中國人的根啊,再現了兩千多年前中國人的形象。中華文明是世界幾大古老文明中惟一延續到今天的,正如兵馬俑不倒。兵馬俑明明是易碎品,卻就是沒有垮掉。我看兵馬俑,就像看見兩千多年前的西安人。他們是兩千多年前西安人的替身。

  同樣,我在北京遇見西安人,也會下意識地聯想到兵馬俑,他們來自兵馬俑的故鄉。包括看見張藝謀,我都覺得:他跟兵馬俑長得真有點像啊。張藝謀以前確實自導自演過一部電影《古今大戰秦俑情》,扮演的就是一尊復活的秦俑。

  女主角是鞏俐演的,她美得居然能讓秦俑產生了愛情。看來兵馬俑並不真的鐵石心腸。西安人外表粗獷,憨厚,骨子裏還是很細膩的。張藝謀就是一個證明。我把他的電影當作兵馬俑的夢想。兵馬俑要是做起夢來,也是很超人的。

  譬如能把一個夢,一做就是兩千多年。直到現在,浮出地面了,還沒完全醒呢。兵馬俑把西安,把秦始皇陵當成自己永久的夢鄉了。沒有一個逃兵。賈平凹對兵馬俑最有感情:“秦兵馬俑出土以後,我在京城不止一次見到有人指着在京工作的陝籍鄉黨說:瞧,你長得和兵馬湘一模一樣!

  話說得也對,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在相貌上的衍變是極其緩慢的。我是陝西人,又一直生活在陝西,我知道陝西在西北,地高風寒,人又多食麪食,長得腰粗膀圓,臉寬而肉厚,但眼前過來過去的面孔,熟視無睹了,倒也弄不清陝西人長得還有什麼特點……

  現今陝西是公認的國內幾個產美女的地方之一,朝朝代代裏陝西人都是些什麼形狀呢,先人沒有照片可查,我只有到博物館去看陶俑。到了秦,就是兵馬俑了。兵馬俑的威武壯觀已婦孺皆曉,馬俑的高大與真馬不差上下,這些兵俑一定也是以當時人的高度而塑的。

  那麼,陝西的先人是多麼高大!但兵俑幾乎都腰長腿短,這令我難堪,卻想想,或許這樣更宜於作戰。古書上說狼虎之秦,虎的腿就是矮的,若長一雙鷺鷥腿,那便去做舞伎了。陝西人的好武真是有傳統,而善武者沉默又是陝西人善武的一大特點。

  兵俑的面部表情都平和,甚至近於木訥,這多半是古書上講的愚,但忍無可忍了,六國如何被掃平,陝西人的爆發力即所說的剛,就可想而知了。”賈平凹還認爲陝西作爲中國歷史的縮影,陝西人也最能代表中國人:“每每測覽了陝西曆史博物館的陶俑,陝西先人也一代一代走過。

  各個時期的審美時尚不同,意識形態多異,陝西人的形貌和秉性也在複復雜雜中呈現和完成。俑的發生,發展至衰落,是陝西人的幸與不幸,也是兩千多年的中國歷史的幸與不幸。”西安正因有了永遠年輕的兵馬俑而在我眼中不是一座老掉牙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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