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我和許未來的詩和遠方

我是最近才知道一件事——點擊量最高的公衆號通常都是母嬰號，而母嬰號中最受歡迎的內容是“吐槽”，比如“自從有了孩子，再沒睡過一個好覺”，“做錯什麼事了，要陪孩子寫作業”，又或者“因爲有了你，再沒有了詩和遠方”以及無數個“假爸爸”簡直是天理難容。朋友圈裏常常看到有人轉發這樣接地氣的爆款文章，底下的評論全是感同身受，欲哭無淚，抱團取暖，薪火相傳的架勢。弄得我都有點懷疑人生了，我難道是個“假媽媽”嗎？

爲什麼生了孩子，就不能好好睡覺呢？對我這樣生物鐘亂七八糟的人來說，睡覺簡直是人生頭等大事。所以，在許未來兩個月的時候，我開始研究怎麼樣共同努力睡個好覺。晚上11點洗澡，餵奶，玩，12點多入睡，試過幾次之後，她因爲太累，一覺睡到早上5點。再漸漸把兩頭的時間拉長，簡直完美！事實證明，她今年四歲，沒有營養不良，沒有睡眠障礙，沒有覺得我自私自利。的確，看起來我是個自私的媽媽吧？可是，難道因爲生了孩子，“我”就不存在了嗎？一個人困的時候，什麼都是小事。對她和對我，都是一樣。你哭醒，我抱你哄你，你睡着，我該看韓劇看韓劇，該睡覺睡覺。“會不會餓呀？”“要不要起來上廁所？”“哼了一聲，是不是做惡夢了，要不要叫醒？”我要是睡着的時候，被人這麼關心，真是要煩死了。她有她的夢要做，我也有我的。

丨我工作，她看書，好時光

爲什麼一定要陪孩子寫作業。作爲一個幼兒園小班同學的家長，問出這個問題時，一定被嗤之以鼻：“你孩子沒上學，你不懂，到時候你就明白了。”我心裏暗暗發誓：以後絕不陪孩子寫作業！不過這個誓言底氣有點不足，於是叮囑我女兒：“你以後學習不好沒事，字要寫得好看點，不然我沒法幫你寫作業。”我不是開玩笑的，比起陪孩子寫作業的焦慮，我更擔心因爲寫作業而反目，而失去她對我那號稱“整個宇宙的愛”。

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媽媽，是每個禮拜來我家做衛生的家政公司的小舟。她和我同齡，很安靜，也很認真，女兒三年級。我問：“你平時有時間陪孩子寫作業嗎？”她答：“孩子寫作業爲什麼要陪？我也不懂她的作業啊。”小舟的回答多囂張啊，她一定有一個“別人家的小孩”吧。她女兒每天都儘量寫完作業再回家，因爲那樣，剩下的時間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她女兒放寒假時每天呆在家裏做很多手工，再仔細包裝好，等着過年回老家，送給兒時的玩伴；她女兒喜歡看書，畫畫，養寵物，即使一個人過一整天，也能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的。這樣不讓人操心的孩子有個怎樣的媽媽呢？從女兒出生，小舟一直堅持要帶在身邊，即使來蘇州打工，即使條件艱苦，也絕不分開；她說經濟條件有限，所以不報任何補習班，但要尊重孩子的愛好，想學畫畫，全力支持；她的工作時間是每天八小時，所以她比別人早上班，爲的是能早點回家陪孩子；孩子喜歡寵物，她給她養了貓咪和倉鼠，還操心着過年回鄉要怎麼帶在身邊照顧……對於很多孩子而言，小舟就是“別人家的媽媽”。但她看着我欣賞的眼神，好奇地問：“別人的媽媽應該更好吧？我也不懂教育。”她可能沒看過一本教育書籍，沒聽過一堂專家講課，但她卻瞭解陪伴和尊重的意義。我好像知道了許未來爲什麼很喜歡這個阿姨，因爲她的身上沒有焦慮的氣息。

爲什麼有了孩子之後，就沒了詩和遠方？還有一種說法是“每逢假期，都是噩夢。”我在書舍明明看過太多來享受假期的媽媽和孩子，當然，他們可能都是“假母子”，因爲通常媽媽不像媽媽，孩子不像孩子。

五一節剛過，有一對好看的母女住進來，女兒也是三年級，非常獨立。她們學校有春假，所以小長假變成了大長假。爸爸長年在外地工作，媽媽總是想辦法和把假期調到和女兒一起，這樣共同旅行，或者和爸爸約好一箇中間地點，享受團聚。那對母女特別酷。女孩兒從誠品回來說：“那個巨大的雜貨店有好多好東西，明天我還要去。”媽媽說：“對啊對啊，我們買了個拼圖，打算回去拼一個月。”我們聊天，女孩兒和我說：“你不知道，她剛畢業那會兒，去了個公司，結果公司就解散了，她就沒工作了。”媽媽說：“公司解散又不能怪我，他們對我也很不好意思啊。”晚上11點，女孩換了睡衣出來提醒時間：“你平時早睡，今天別太晚哦，我先去睡了。”媽媽說：“就一會兒，我就再聊一小會兒。”這哪裏是母女，明明就是我向往的“姐們兒”啊。這個母親和我說：“別人有的焦慮，我也有過，擔心孩子成績，擔心競爭，擔心將來……直到有一天，這個小孩說：‘你們大人之所以對我們要求這麼多，是因爲你們對自己的人生不滿意。’我好像一棒子被打醒了，真的，我可能從來沒有接納過自己，總是很糾結爲什麼沒有更好。從那以後，我屏蔽了所有的媽媽羣，我放棄了那些讓我可能焦慮的事情，我學會和她分享彼此的一切，用她的眼睛看世界。我比以前喜歡自己，喜歡現在的生活。我們非常快樂。”她們在一起，每一步都通向詩和遠方。

當了母親之後，我常常想：我要成爲怎樣的母親？女兒漸漸長大，我開始想：我要成爲怎樣的自己？不是那些公衆號裏吐槽的內容不真實，而是我們爲什麼不能換個角度想問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難道孩子不是“人”？如果孩子的世界也有所謂的“自媒體”，他們吐槽父母，何嘗不是彼此間感同身受呢？我並沒有一個“別人家的女兒”，大部分孩子4歲階段有的毛病，她都有，那個“大部分孩子”應該也包括4歲時的我吧。如果因爲她，我就失去了詩和遠方，也許我的心裏，從未真正有過。相反，因爲有了她，我希望有更多好東西分享，去更遠的地方旅行，寫更多的文字記錄，做更多有意思的嘗試，有更多共同的話題。這四年，我的心和腳步比之前三十多年走得更遠。

我被許未來安利了《父與子》，真的非常喜歡，那個兒子很搗蛋，有時候還會撒謊，一堆壞毛病，那個爸爸又胖又禿頭，有時候神經質，有時候很笨，有時候揍兒子，他們一起助人爲樂，也一起幹壞事兒，他們經歷繼承鉅額遺產，也流落荒島求生，他們熱愛生活，也懷疑生活。爸爸不是好爸爸，兒子不是乖兒子，卻是滿滿的歡笑、陪伴和愛。這本老掉牙的書，現在看來，非常前衛！爲什麼沒有《母與女》？若是有一對這樣的母女躍然紙上，大約會成爲反面教材，不但讓人笑不出來，反而會讓媽媽們更加焦慮吧。但是，我和許未來讀這本書的時候，常常會心一笑，不！是會心大笑。願我們就像書裏一樣度過平凡卻快樂的每一天。

母親節，我要謝謝我的女兒，讓我知道做母親是多麼幸福的事。爲什麼不謝我媽？因爲在我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的時候，她早和我爸出門過節去了。

—FIN—

文丨羊毛

攝影丨雨花

編輯丨David Lincol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