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深夜美文丨提籃裏 買一朵溫潤如玉

提籃裏 買一朵溫潤如玉

文 吳慧琴

從春天開始,賣花人就在路上提籃賣花。

還是從前的白蘭和茉莉,清一色的白色小花。蘇州的賣花人一直是這座城市的風景和風情。

粉牆黛瓦,不過是黑白兩色,極簡極素卻又包羅天地乾坤、世間萬象。倚一朵花,悠遠時光便一路飄香而來,花與河,構成落花流水的意象,對應着人與城。某個街角巷弄,傳來軟糯的叫賣聲,挎籃賣花的阿婆總是和藹地微笑,然後對着看花的小姑娘說一聲,小妹妹,阿要白蘭花?說話的神情和話家常的隔壁阿婆並無二致。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掀起蓋在花上的潔白溼紗布,讓你看她籃裏齊齊整整又香又白的白蘭花兒。

賣花、買花,既是悅目又是怡心。一朵花自有一朵花的來與去。古時的花用來簪戴,簪花的仕女,在唐時周昉的筆下富貴如牡丹。層層疊疊的花瓣,在歷史的深處散着幽香,雍容馥郁中卻也隱現落寞和悲涼。但是簪白蘭、戴茉莉與那落寞和悲涼不相投,這民間素白而微小的花兒,一直帶着人世的溫情與親切,花影花香也一直伴着尋常百姓的尋常生活。

靜水深流,花又肥,頭上簪花的女子已不再。一波一波的時光之流,帶走許多舊物事,也帶來更多新物事。仍然有一些執着與念念不忘,念念之中自有一種情懷,爲花、爲物、爲人而長情,亦爲情而長情,但終有一點點的悵然。

曾經的賣花姑娘成爲賣花阿婆,或者早已棄了她的花與籃,將軟糯悠長的叫賣聲塵封不啓。有人懷念從前的叫賣聲,但曾經的賣花姑娘說,有誰人來聽?有人懷念年輕時的賣花姑娘,但老去的賣花姑娘如何能贏得過一去不返的光陰?有人懷念幽長而寂寥的小巷,但到底有多少人依然留在巷弄期待丁香般的姑娘?一朵花,已然走過她的盛期,開過最美的樣子。

蘇城的報紙曾寫過一個賣花女子的執念——爲白蘭,爲清香,也爲蘇城。她說,蘇城若是沒有了白蘭、茉莉的賣花人,便少了些什麼。但本地的花農與白蘭已不再,如何是好?她從別處購來的白蘭很快經由物流到達蘇城,白蘭還是一樣的潔白清香,只是多經歷了轉輾旅途和僕僕風塵。

這個城市在日益發展着、興盛着、壯大着,越來越多的新事物在豐富着它的質地和肌理,也有越來越多的舊事物在不斷地流逝消失。新與舊,從來沒有絕對的分明與界線,舊生新,新變舊,新舊交融,生生不息。健身步道旁,護城河流經了千年,古時的河今時的水。高高拱起的吳門橋下,遊船駛過,船上觀城觀水的人也抬頭觀高懸的明月。明月與燈光,一同映亮古老的城。古城牆上,青苔和蔓草葳蕤蒼茂。河邊,橋上,曾走過縴夫、換糖人、說書藝人……還有提籃賣花的姑娘。

“小妹妹,買一朵花吧,又白又香!”賣花的阿婆提着一對溫潤如玉的白蘭,有花香瀰漫在初夏的風中。

載於2018年5月10日《姑蘇晚報》B05《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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