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并没有盘桓太久。

葵姐达成了他想要的合作，自然满面春风。乔楚东的心情就要更复杂些，一脸的红润，除了酒精的作用之外，还有些理不清分不明的小心思。下山的路依旧颠簸，风景依旧破败。太阳歪歪斜斜的挂在山的那一头，像是要提前下班了似的，把山的这一边铺的满地橘黄。

车子乘了风，一路盘旋而下。秋冬交替的山风，算不上冷冽，却是别有一番清凉。

“So？”葵姐转眼看了一眼乔楚东。

“So什么？”乔楚东故意搪塞。

“他还是挺耐看的，人虽然不太高，比例倒也说的过去。而且品位比我上次见他的时候好太多了，那件小外套很适合他。不过，我最爱的还是他小鼻子，鼻梁高，鼻头又圆又厚，而且……”

葵姐还没说完，乔楚东就一阵大笑，他实在没有听过别人夸赞过董屹，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那些夸赞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傻笑什么？”

“没事，听你把他说的这么好，要不我帮你介绍介绍？”

“可惜啊，我跟你们都是此生无缘了，姐爱的是直男。你有没有看到新招来的小保安，灰鼻子土脸的那个。完全未开发版，就像是他那种，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帅的土直男，才惹人爱。”

乔楚东又想到了上山时心里的疑问，关于葵姐为什么只穿女装，为什么只爱直男的疑问，他在想，也许葵姐并不算是同性恋，因为他完全把自己当作女人，这么一来，很多事情也就通了，葵姐应该是异性恋，只不过，他错误的拥有了一个男人的身体而已。

“哎你这个狡猾的人，我明明是在说你，怎么转到我身上来了。快说，刚刚他给你夹菜的时候，什么感觉？”

“嗯……嗯……”乔楚东像是唱歌一样，拐着弯的拖着尾音。

“你说不说，不说我把你扔下车了啊？”葵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赵狄和董屹的车，他们一直一前一后的开在山道上。“不行，不能便宜了你。”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一身轻松。”

轻松，恐怕是此刻，最能代表乔楚东心情的词了。这种轻松，多年前他刚上大学时也体会过。小时候，家里几个叔伯闹分家，父母为了要买个新房搬出去，欠了一屁股债，直到他上大学那年，才算是还清了。他一直都清楚的记得，那年过年时，他们一家三口人，围着桌子，包着饺子，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的表情，就像每个饺子都弯曲了嘴角一样。

现在，他又体会到了那种轻松。一种不再有负担的轻松，一种将过去视为过去的轻松，一种让未来回归无限可能的轻松。他本早就可以给自己这种轻松，可是，他却一直用虎口反扣着自己的喉咙，他的不依不饶，他的歇斯底里，都是给自己背上的心债，挤压着心跳的空间。

“轻松好，轻松好，轻装上阵，才能把我们的新品牌做好。”葵姐能领会乔楚东的轻松，毕竟他的情感历练要更加坎坷。

“可是，黄总……”乔楚东又想起黄诗臣脸上的表情，又想起他上一次在黄诗臣办公室和他的对谈，他现在看到的黄诗臣，背上已经压了太多的包袱，一个一个堆得老高。他看的出来，最上面那个包袱还是邱实，乔楚东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在葵姐面前提到邱实，他知道，这两个人之间一直有过节。

“还在想着那个小崽子呗，”葵姐笑着接了乔楚东的话茬，“我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痴汉。但是呢，还是分了好，那小子乱七八糟的事干的多了，还是个大财迷，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接近黄诗臣，还不是觉得他家里有钱嘛。”

这番话，乔楚东有着完全不同的见解，只是，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表达跟老板不同的意见，不过，这个疑虑，只留在了他脑袋里不到一秒钟就消失了。“我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我相信，人都是会因为成长而改变的，只是有的人开窍的早，有的人也许到死才想起要改变而已。”

“看来他可是给你留了个好印象啊。”葵姐漫不经心的附和了一句。

“他帮过我，在我完全像是一滩烂泥的时候。他让我在这里落脚，让我住他的房子，他知道我住酒店住的身无分文，所以不肯跟我要房租。我想，黄总看到的邱实和我看到的邱实，是一个人。”

“就算人可以改变，可是，改变之前犯的错怎么办？改变之前造的孽又怎么算呢？一笔勾销吗？”葵姐仍然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夸奖邱实，哪怕那个人是乔楚东。他一想起当年的画面，就愤恨不已，他对前男友恨不起来，只好把所有的恨都放在了邱实身上。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也是每个人要背的债，因为过去总不那么容易成为过去。”

“好了，我的大哲学家，今天的课就讲到这吧？不过呢，既然你说，那小子帮过你，我对他的敌意，自然会少几分。我其实很简单，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既然你把他当朋友，我对于朋友的朋友，一向是会再给一次机会的。”

就如同葵姐对邱实的敌意少了几分一样，乔楚东对葵姐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会让人感觉如此顺眼，如此舒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一种真吧，因为葵姐是真实的，他的喜怒哀乐都是他自己，没有扭捏，没有造作，他一直在寻找自己，一直在做自己。

“等哪天你有空了，一起吃个饭吧。”手机上，乔楚东收到了董屹的消息。这个会话框里的上一条消息的日期，已经是大半年前了。乔楚东往上翻着那一条条的文字，感到一阵惭愧，就好像那个时候的乔楚东，是另外一个人。人究竟为什么，会让自己崩溃到无法自控呢？他努力的回忆着当时的情绪，却再也寻不见了，现在的他，沉稳的像湖，湖水幽幽，是男人，美的一种。

上节回顾：他，不会用筷子|《Loop》第十三章04|同志有声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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