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加林 謙祥益相聲演員 天津人

從小,別人用錄音機聽的是流行歌曲,他的磁帶裏放的是相聲。

在他之前,家裏沒人幹曲藝一行,“一張白紙”的他堅持考了曲校。

在曲校的最後一年,被臨時派去“救場”,到部隊八一晚會表演相聲,一炮打響,歪打正着地當了兵。

退伍後,趕上了天津茶館相聲的好時候,10多年來,跟隨謙祥益風風雨雨。

經常來謙祥益聽相聲的朋友,對相聲演員王加林不會陌生吧?《寵物趣談》《買房記》《小時候》《三國人物論》都是他在臺上表演的經典段子。在臺上,他機智、風趣;臺下的他同樣健談(不過他說跟熟人才會這樣),要是聽他講起自己是怎麼進相聲這個門兒的,那就有意思了。

王加林:每次去師爺家都喫不飽,怹光聊相聲,不讓我們夾菜

別人磁帶裏放的是歌

他的磁帶錄的都是相聲

“我覺得從開始進曲校,一直到今天,我走的這條路還算挺順的,沒什麼磕磕絆絆。”王加林說。

1985年出生的王加林,從小就表現出對相聲這門藝術的愛好。小學、初中那時候,同學們用隨身聽聽的都是beyond之類的音樂,王加林把好多不用的外語磁帶都抹了,直接錄相聲段子聽,像蘇文茂先生、侯寶林老先生的段子他百聽不厭。

每年一到六一、元旦,班裏要出節目,王加林就在班上找個小夥伴,倆人一起表演說相聲,他把詞兒寫下來,讓小搭檔記着,倆人一“對詞兒”就上臺表演了。經過十幾年專業相聲的學習和表演,回過頭再看,王加林說:“其實就是瞎表瞎說,讓同學們樂呵樂呵。”

考曲校,萬一我就行了呢!

2002年,王加林做出了一個讓全家人都驚訝的決定——考曲校,也就是今天的天津職業藝術學院(前身是中國北方曲藝學校)。

家裏一開始不同意,從爺爺那輩,家裏人在北京鐵路局工作,父親也在北京鐵路局上班。中國傳統家庭教育觀念的“子承父業”自然是父親的願望,可到了王加林這兒,他要考曲校!一聽說兒子要去學相聲,父親着急了,心想:“進鐵路多好,放着穩當的鐵飯碗你不要,非得學相聲,以後你在那行裏摸爬滾打,遇到什麼挫折,我也給你幫不上忙啊!”

雖然知道父親對自己的選擇不支持,但是王加林還是鐵了心要考曲校,跟父親央求着:我的選擇是一條新路,自己闖蕩闖蕩,萬一我就行了呢!”

聽到兒子這樣說,父親沒再反對,王加林順利地進入曲校學習。他們那一屆200多人,天津的就6個,現在一看,從事相聲表演的也就一半。

王加林:每次去師爺家都喫不飽,怹光聊相聲,不讓我們夾菜

一張白紙,也有學相聲的優勢

學藝需要天賦,在相聲門裏,一些老先生說:“有的孩子有悟性,學的就比別人快,那些沒有悟性的,天天就得靠死記硬背。”

進了曲校,王加林屬於“一張白紙”,和一些在少兒曲校學習過或者家裏有人從事曲藝工作的同學比起來,王加林沒有任何基礎,一切要從頭開始。進入曲校的第一年要涉獵曲藝全科,相聲、評書、快板的理論基礎都要會,自知是“白紙”的王加林學起來比別人更用功。

“我的心態還算好吧,”王加林說,“凡事有利有弊,老師教我們這些‘白紙’時就說,最笨的辦法就是‘學’,照着老先生說的去模仿,學人家的表演,再化成自己的風格,熟能生巧的道理嘛!”

曲校上三年就要面臨就業問題,王加林腦子裏沒別的:反正我就是要說相聲。學到第三年的上學期,部隊來曲校招人。當時王加林腦子一轉:要是穿着軍裝說相聲,那也挺帥的,順手就去報名了,當時和他表演搭檔的是曲校的同學,現在已經在山東濟寧電臺的相聲廣播做主持人,靠着相聲底子已經能獨當一面。

王加林:每次去師爺家都喫不飽,怹光聊相聲,不讓我們夾菜

進二炮當兵

部隊曲藝隊裏繼續說相聲

王加林對報名當兵的事兒沒太上心,覺得回家等信兒就好。來曲校招人的部隊是二炮,那裏培訓的就是大家說的“導彈兵”。

那一年,二炮部隊的八一晚會表演正好少一段相聲節目,部隊的政治部主任就問,天津曲校不是有人報名嗎?就給王加林打電話,問他願不願意來。“當時我都懵了,覺得怎麼會這麼巧,有點不敢相信。”

二炮部隊在青海西寧,地處大西北。王加林一想,先去參加八一晚會的排練吧,於是就藉着“先過去看看,去適應適應”的說辭先到了部隊。

到了部隊,距離演出還有10多天。在曲校學習的兩年多已經有相聲的基本功底,在部隊演出,得自己出節目,這個節目既要契合部隊題材,又要有笑料。於是王加林選擇了用相聲段子《比爸爸》改編的《比爺爺》這個節目,“我爺爺打機關槍,機關槍打我爺爺……運用了傳統相聲《反正話》的技巧,等正式演出那天,王加林和搭檔一上場,一段相聲說下來,臺下笑得前仰後合,節目把現場搞得滿堂彩。

憑藉一炮打響的表演,王加林順利進入部隊的曲藝隊,等發了軍裝,迴天津辦手續,街道、民政局、區政府、市政府、武裝部一通蓋戳兒下來,真的要走了,王加林又有點捨不得,畢竟大西北離天津還是很遠的。“要是這會兒想不去,那就真成了‘逃兵’啦!”

進入部隊,早上6點起牀跑操,雖然沒有體能訓練,但是每天到點兒要到曲藝隊訓練。進了部隊,王加林是士官待遇,相當於班長,一進去就能拿工資,2005年,加上高原補貼一個月能拿1678塊,跟當時其他的工資待遇比,已經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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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了

迴天津茶館繼續說相聲

王加林當兵,每年有一個月的探親假,那時,每週日的天津相聲俱樂部會在謙祥益(估衣街)演出。在當兵之前,王加林就對謙祥益的“史伯”有耳聞,聽說史伯人熱情,熱愛相聲,所以那時候王加林就總愛往謙祥益來幫忙,每週日就跟着天津相聲俱樂部演出。

2006年、2007年那時候,聽一場相聲10塊錢,“說實在的,那會兒大夥兒的經濟水平達不到,很少有人拿10塊錢買票聽相聲!”

到了2009年,當了一期士官的王加林決定從部隊退伍,迴天津說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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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回上臺

相聲演員掛鬼臉兒是常態

當相聲演員,誰都有第一次登臺演出的經歷,回想起自己頭一回上臺的情形,王加林記憶猶新。那時候還在曲校,學校組織大夥兒到茶館演出。“我一上臺,按照行話講叫‘掛鬼臉兒’,就是樂也不會樂了,直打哆嗦,控制不住地緊張,坐頭排的觀衆估計都能看出來我的兩頰抽動。等節目一說完,趕緊嘰裏咕嚕就下臺。”

第二次登臺演出就好多了,隨着登臺次數增多,在臺上的經驗越來越豐富。十多年的舞臺經驗,到現在什麼情況都差不多能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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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相聲演員,

你對“活”是怎樣理解的?

我記得師爺王佩元經常說:當你拿過來一個本子,不管是新本子還是傳統本子,當你不具備老先生的人生閱歷和悟性時,你拿過來要先看,憑自己的理解去揣摩人物。把活拿過來,對人物的分析是第一位的,甲乙二人的性格都要做仔細的剖析。

每段相聲裏都有人物,沒有人物空白的相聲,光耍貧嘴,那就不叫相聲。相聲是要通過定位甲乙人物,去說個理兒,讓人咂摸味兒。講道理誰都會,可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一二三四的,人家憑嘛花錢來聽你教訓。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想表達什麼中心思想要清楚,也就是王佩元老先生經常說的“要立好你們二人的人物,包袱在甲乙二人的矛盾點和衝突上,從細節上找出來,這樣才能‘使’出這種感覺,用語言、形體和表情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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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聲演員上臺有什麼要求?

前一陣,網上流傳演員孫儷在劇本上做標註的事被視爲“敬業”而廣爲流傳,其實在相聲門裏,演員的形體、表情都應該在“本子”裏有標註。這一點,也是謙祥益的史伯和老先生們嚴格要求的:一段相聲要做到“死綱死口”。

什麼意思呢?也就是說,你今天使這塊活用了什麼語言、什麼動作和什麼表情,到了明天還要一絲不苟地“重複”出來,讓觀衆就像看錄像一樣,不能今天表演一個樣,明天不一樣了,能做到這個這纔算把這塊活“立住了”。謙祥益每週一下午開例會,大夥兒坐一塊兒就在研究“活”。

能稱爲相聲表演藝術家的老先生就能做到這一點。舉了個例子:你看馬三立老先生說相聲,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在本子裏都標出來,比如你看他的本子,一句話之後用括號標出來:左抬頭45度角。他上臺的時候就會有這個動作,而且每次演出都有。可以說,相聲演員在臺上是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每個動作和表情都是提前設計好的,然後上臺表演的時候要給觀衆呈現出來非常輕鬆和隨意的狀態,這功夫就算是到家了。

會遇到過不喜歡回答的問題嗎?

我很不喜歡別人問我,你們天津相聲和北京相聲有什麼不一樣?我想說,相聲沒有不一樣的,非說有區別,風格上會有一些吧。北京的相聲大氣;而天津相聲的風格比較接地氣,深入老百姓,讓大夥兒一聽就愛樂。我們呈現的語言技術是不一樣的,我們從骨子裏貼近人心,特別哏兒!其實相聲近200年的歷史,每個演員都有自己的風格。

說說你的搭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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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搭檔是孫躍老師,我們是曲校的校友,他比我大幾屆。孫躍老師從曲校畢業後考的是播音主持,在北京幹了幾年配音工作,現在我們一起搭檔說相聲。

孫躍老師的聲音特別有磁性,很好聽。有時演出,我能聽到前排觀衆會說:“呦,這人聲音這麼好聽!像播音員。”

因爲我們在謙祥益說相聲,每天跟搭檔就要琢磨活,說起來,跟搭檔都比跟自己媳婦親,因爲接觸的時間長啊。侃一個新作品,我們要聊好幾天,晚上演出結束一般還有喫夜宵的習慣,等我到家,媳婦睡了,轉天我一睜眼,人家已經去上班了。

相聲演員說的話很智慧

相聲演員在臺上讓您笑的功底,在於平日生活中對各種現象的觀察,對事物背後的琢磨。平時,我們找老先生聊天,他就跟你聊相聲,不可能跟你聊家常。

每次,我們去師爺家都喫不飽,爲什麼?每次往那兒一坐,老先生光聊相聲,我們都不好意思夾菜,三四個小時坐下來,聊的全是相聲門兒裏的事兒:從過去到現在,選個相聲,給你講理論,人物的矛盾點在哪兒,好在哪兒。我們相聲演員成天演出辛苦,這些老先生成天想的都是相聲的事,天天琢磨,腦子比我們還累。

有時,老先生也很幽默,他有時和我們說:“我爲什麼總跟你們聊相聲,這不就是菜準備少了嘛!我多說點兒,省得你們總夾菜,到最後菜剩下,還顯得我做得挺多的。”老先生把包袱兒融入到生活裏,高級的,特有智慧。

還有一次,去師爺王佩元家,敲半天門老先生才聽見,開了門老先生表現特別驚訝:“呦!你怎麼來啦?你也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剛把牛肉放鍋裏燉了,你要是早給我打電話,我就把牛肉擱冰箱裏凍着了。”都說臺上無大小,其實臺下的老先生話裏也透着生活智慧,沒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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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看待謙祥益?

我的周圍,包括老先生們一提謙祥益,都是挑大拇哥的。謙祥益是爲了藝術而努力的團隊,這個團隊是爲了相聲,而不是爲了個人利益。

史伯從我接觸他,我看到的是每年天津相聲節,史伯自發搞這個活動,爲什麼?天津是曲藝之鄉,是曲藝窩子,這句話不能白叫,謙祥益就是天津的曲藝標杆。北京是相聲發源地,天津是相聲的發祥地。在謙祥益,大夥兒在一塊兒討論的就是活,就是相聲。在這兒我特別舒服,大家做的都是一件事:怎麼說好相聲。心都往一處使。

我們每週一的例會就是討論作品,大夥兒有了一個點子,湊一塊兒“侃”活,比如你有什麼想法,他有什麼點子,大家一起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十多個人湊一起總能侃好一塊活吧。之後,我們再分期“驗活”,每對演員就像正式演出一樣,給所有演員表演,讓專業的人來給你挑專業上的毛病,這也是學習的過程。

史伯平時請一些老先生來給我們講座,講理論,其實就是傳承。用傳統的活來套現在的活,讓作品更上一層樓。立意差不多的、樑子差不多的把架子拿來,再往裏面添加現代語言,就創新了,相聲就是多面打法。

我們在謙祥益表演節目,兩個星期不能有重複的段子,這也是謙祥益對我們的要求,每對演員都要有25個作品。而且每對演員的作品之間也不能重複,不能“撞”上其他演員的節目。

王加林:每次去師爺家都喫不飽,怹光聊相聲,不讓我們夾菜

給我們講講你們的活吧

拿《三國人物論》來舉例吧,這是傳統節目了。現在觀衆比較年輕化,擔心他們對三國曆史不太清楚,很多典故也不是很瞭解。

經過孫躍老師和我的改編,前面加了一段,從專業術語上講,叫“墊話兒”,既不跑題,而且還能把傳統節目年輕化,這不就把傳統段子帶活了。

比如,一上來,孫躍老師設定的人物就是“假文人”,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噹,什麼都敢吹,老話說言多必失,可是假斯文不怕露怯,非說自己是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的,其實呢?於是,我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當場非把他戳穿了,說他就是一個逃票蹭節目的。

除了用傳統相聲創作外,我們也創作一些全新的作品,比如《買房記》《重走西遊路》《小時候》《寵物趣談》等。我們在創作上,史伯要求大家不要搞“流星式”的相聲,要做能流傳的作品。比如《買房記》,講的是80後買婚房,買不起房結不了婚的現實問題,房子的立意誰都離不開,雖然時代有變化,後代也會有創新,但是這個段子的“樑子”一直會在。

平時,我和孫躍老師創作作品,像假文人、假斯文的一般都由孫躍老師去扮,遇到瞪着倆眼說瞎話的人物,一般就由我來。在謙祥益,演員要做到“捧逗互換”,就是說,誰捧哏都行,誰來逗哏也都行。

在聊天中,王加林說自己作爲一名相聲演員,尤其在謙祥益做相聲演員會有壓力,但是,這會讓自己興奮。平時大家在一起聊的也都是相聲門兒的事,很純粹。也正是有這樣的心態,讓他感覺這一路還算很順利。

問及他對自己孩子有什麼期許,他說:“隨他自己吧。”不過略思片刻後,他又開玩笑說:“就算他不走說相聲這條路,那也得會幾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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