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貢嘎山鄉,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對撿垃圾毫無怨言。最初,村民們每次進山,會順手將垃圾帶出,再後來,就是專門進山撿,漸漸的,村上會定期組織所有村民一起行動,帶上乾糧,一撿就是大半天。

貢嘎山海拔5000米左右

遊客所到之處

散落着菸頭、氧氣瓶、塑料袋等垃圾

村民們每天跋涉高山清理

他們最大的期許

是讓人們能看見雪山的美

也讓雪山一直巍峨聖潔

海拔5千米高山上的垃圾,你見過嗎?他們每天都撿

5月31日,四川省甘孜州康定市貢嘎山鄉的村民青梅,帶着三個小孫女,爬上海拔4500米的子梅埡口,這裏是近距離觀看木雅貢嘎的絕佳之地。眼前,巍峨的雪山掩映在雲海霧繞中,經幡飄揚,整個大雪山脈的全景一覽無餘。

這天上午,青梅和三個孩子,在這裏拾撿了整整兩個編織口袋的垃圾。

黝黑的小手扒開碎石子,13歲的四郎擁忠用手指從石縫中夾出菸蒂,再扔進垃圾袋。這個藏族小女孩已經習慣了這項任務,每半個月從學校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她都要和家人一起上山拾撿垃圾。

在貢嘎山鄉,每個村民,都是守護雪山的“爬山俠”。這個被貢嘎山懷抱的鄉村,下轄的9個行政村,散落於山腳各處。它們背靠雪山,面朝海子。春天格桑花在山裏盛開,冬天大雪簌簌落下,人們世代生活在山裏,放牧、農耕。有外鄉人經過,便邀請他們進屋喝一杯酥油茶。

這幾年,越來越多的人踏入這個山坳裏的鄉村。雪山、星空、日出日落、碧波海子,未經雕琢的景色吸引着遊客,他們爲村民提供了新的生計,也將新的“煩惱”留在山中。

村民們開始和垃圾“抗爭”,他們帶上乾糧,自發上山拾撿,最高爬到海拔5000米以上,還有村上組織,攜老扶幼,搬運處理,最多時,一個村一天要清理從山上收下來的十幾編織袋的垃圾。

他們從無怨言,58歲的青梅說,“這是我們的聖山。”

海拔5千米高山上的垃圾,你見過嗎?他們每天都撿

白色雪山 白色垃圾

眼見剛出生的小鹿死在垃圾堆裏

堆積成片的氧氣瓶、濾嘴顏色各異的菸蒂、形狀扭曲的礦泉水瓶、帶着油漬的塑料方便盒,甚至,還有一個內膽破碎的紅色保溫瓶……

這些物品,被人跋山涉水的帶來,最終以垃圾的姿態,丟在山裏,湖中,映着雪山、草甸,張揚着人類曾經來到達過。

在西玉龍村第一書記中布的手機裏,還保存着今年“五·一”小長假期間,每天組織村民進山搜撿垃圾的視頻。那時,因爲遊客增多,每天少則幾十袋的垃圾被撿出來,大大咧咧,聚在山腳。

“2016年之後,垃圾成了我們鄉的一個困擾。”貢嘎山鄉副鄉長仁青多吉記得,2016年之前,貢嘎山鄉還只有少許的揹包客偶爾踏足。畢竟,這個距離康定縣城有着接近4個小時車程的鄉村,需要翻越折多山,拐下318國道,對比聲名在外的新都橋、海螺溝,貢嘎山鄉太過名不見經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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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深山從不缺妙景,在貢嘎山鄉,幾乎每個村子,都“身懷寶藏。”

西玉龍村內,有着五彩泉華灘,那是在三面環山的凹谷中,從一個山頭傾斜而下的大片白色鈣化土,延伸到谷底,再變幻出四層五彩的鈣化池。

在上居木村,有着觀看貢嘎雪山最端正的觀景平臺,站上子梅埡口,與貢嘎仿若只相隔一條溝壑。圍繞貢嘎主峯的裏索海,是爲數不多的高山海子,倒影着貢嘎雪山,坐觀日出日落。

——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是當地人所珍愛的家鄉。

最初,村民們每次進山,會順手將垃圾帶出,再後來,就是專門進山撿,漸漸的,村上會定期組織所有村民一起行動,帶上乾糧,一撿就是大半天。如今,貢嘎山鄉的每個村都有專門的衛生員,鄉上組建的森草管護員,在巡山護林,森林防火的同時,也要承擔起搜撿垃圾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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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上居木村的洛讓,第一次專門進山撿垃圾。和三四個同村的鄰居一起,那一次,他們撿的垃圾,幾乎塞滿了一輛7座麪包車。

對於村民而言,那些留在山中的垃圾,不僅僅是破壞環境。

在上居木村,一頭誤食白色垃圾的犛牛,死後被剖開,垃圾袋在它的胃裏裹成了拳頭大的一團,對於村民而言,一頭犛牛的損失,在一萬元左右,幾乎相當於家庭裏一個成員的全年收入。

“動物纔是山上真正的主人。”在裏索海,村民央忠見到剛出生的小鹿死在垃圾堆裏,她紅了眼睛,“它們正在被人類傷害。”

每個人帶了多少不屬於大山的東西

都要帶出來

在貢嘎山鄉,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對撿垃圾毫無怨言。

海拔7556米的貢嘎山是四川境內最高的山,藏語中,“貢”和“嘎” 分別是“冰雪”和“色”的意思。在這裏,闊葉林、針葉林、草甸和流石灘構造出層次分明的垂直帶譜,冰川切割出銳峯刃脊。

木雅貢嘎,不僅是當地人的聖山,還是他們重要的收入來源—蟲草。

每年4月底到5月末,村民們都會一起進山挖蟲草。帶着乾糧和帳篷,在山上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也就是這一個多月,平均每個人能靠蟲草收入萬元。

“挖蟲草需要把地下的土刨起來,我們每次挖了後,都會再覆蓋回去。”靠山喫山,當地人對於環境有着最樸素的保護觀念。

在洛讓的記憶中,小時候,跟着母親進山,每個人都會隨身帶一個布袋子。在當地人的意識裏,沒有垃圾的概念,每個人帶了多少不屬於大山的東西,都要帶出來,不能留在山裏。見到小動物時,也要去保護它們,不能傷害,“因爲母親說我們可能下輩子會變成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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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在貢嘎山鄉的每個村子裏,並沒有垃圾桶的存在,村道仍然乾淨整潔。他們不大明白循環利用,卻早早就會將原本就不多的垃圾分類,喫不完的瓜果蔬菜留着餵養動物,糞便收集進行漚肥,剩下的會統一到村上的集中收集焚燒,每個村都有一個焚燒點。

隨着遊客增多,爲應對垃圾,當地幾乎全員上陣。

在類似上居木村、西玉龍村等已經小有名氣的村子,每逢小長假、黃金週,當地村民每天都會上山搜撿垃圾,集中清理。而即使在平時,這也是會定期進行的事項。

——所有村民們都是義務參與。

這並不是一項簡單的事情,沿着羊場小道進山,時有或大或小的碎石落下,一路跋涉而上,徒手撿下那些塞在縫隙中,或者是大喇喇堆在地上的垃圾。每一個小的菸蒂,都要彎腰一次,在幾乎都是4000米以上的高原地區,動作不能太急,幅度也不能太大。

山裏的天氣是娃娃臉,上一秒還炙熱陽光,下一秒就砸下小冰雹,沒有可以遮蔽的地方,就硬着頭皮,繼續前進。在高原海子,碧波倒映雪山,也漂浮垃圾,只有拿着長棍子,儘量往岸邊扒。“有時候看着那些越飄越遠的垃圾,都會心痛,因爲它真的就會永久留在這裏了。”

當被問及這樣撿垃圾是否辛苦時,洛讓和母親青梅連忙擺手,“不辛苦不辛苦,這是我們的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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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背後的“矛盾”

不能僅靠村民對家鄉的愛和責任來應對

守護貢嘎,這是當地一代一代人傳承的信仰。

洛讓幼時從母親那裏學到的習慣,如今他又原原本本交給了三個女兒。進山帶着裝垃圾的布袋子,不傷害動物,對人寬容熱情。

這也體現在,當地人都歡迎並感謝每一位遊客,他們從不會主動提醒關於丟垃圾的事情, “他們遠道而來,垃圾我們撿了就是,再說,大多數遊客都很注意的。”

旅遊,也爲這個深山山坳裏的鄉村,帶來了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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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讓家,洛讓會開車帶遊客到觀景臺,一趟往返在300元左右,多的時候,一天能拉5、6趟,加上他父親養的5匹馬,這個小家庭一年的收入能夠增加接近三萬。

在央忠家,幾年前,他們在院子裏又起了一棟兩層小樓,開始藏家樂,每個人一晚100元,還提供餐食,加上租車等業務,全家人一年的旅遊收入能有四、五萬。

而在副鄉長仁青多吉看來,看似並不複雜的垃圾問題背後,是日漸增加的旅遊人數和當地接待能力之間的矛盾。

曾經,鄉上在主要幹道上設置廣告牌,提醒愛護環境,不過因爲道路整修,廣告牌被全部拆除。另一方面,有遊客將看見的垃圾拍下發網,質問當地政府部門的不作爲。

“我們只有先解釋,確實是地方太大,人手太少,但已經在積極處理了。”仁青多吉知道,若是當地發展旅遊業,就絕不能僅僅靠着村民對於家鄉的愛和責任感來應對垃圾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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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解決的問題還有不少。

例如,每年都有驢友在攀登貢嘎山的過程中被困或者遇難,這時候,貢嘎山鄉派出所僅有的三位民警,和鄉政府的工作人員會一起上山搜救。

在仁青多吉的記憶中,2016年開始,有遊客在裏索海因爲汽車爆胎被困,後缺氧死亡,也有遊客在莫溪溝於睡夢中去世,還有在老貢嘎寺,遊客在登山過程中出現嚴重高反遇難。

“都是村民發現後報警的,所以,我們還需要一支專業的搜救隊。”

眼下,貢嘎西坡旅遊開發項目已經啓動一年,這個項目涵蓋了貢嘎山鄉的主要旅遊資源,總投資達15億元。下一步,針對裏索海、子梅埡口等地的封閉也將逐步推進。

仁青多吉覺得,這是貢嘎山鄉的一個機遇。

曾經,在貢嘎山東邊腳下有兩棵康定木蘭王,那是花朵比人的手掌還要大的樹,也是處於瀕臨滅絕邊緣的國家保護珍稀物種。後來,有一棵被離奇挖走,有人說是被修路工人砍了,也有說是被偷走。剩下的一棵,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康定木蘭王。

這是當地人心中的一個痛,也正因此,他們對於未來最大的期許,一直都是,守護好木雅貢嘎,讓人們能看見雪山的美,也讓雪山一直巍峨聖潔。

你驚鴻一覽的美景,是他守護的家園。

你隨手丟下的垃圾,他正用生命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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