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些年来，网络上提到宋朝，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GDP占世界80%”以及“靖康之耻”和“崖山后无中华”之类的说法。这些说法也引出这样一个疑问：宋朝那么有钱，为啥还养不出精兵来保卫自己呢？今天，我们就有针对性的说一下这个问题。

▲电影《忠烈杨家将》剧照

要说宋代养兵的事情，军备废弛结果被金人一波带走的北宋末年不太适合。笔者选取的是一直面对着金人和蒙古人军事压力，所以对军备相对重视的南宋时代。具体来说，就是大名鼎鼎的词人辛弃疾，在担任潭州知州兼湖南安抚使时，在湖南编练飞虎军的那些事。当时，因为当地一带颇多盗贼，而戍军不堪用，而调拨驻屯大军又费用巨大，所以辛弃疾申请需要组建新军并获得了批准。

▲辛弃疾画像

初期，朝廷对这支新军“以一千五百人为额”。可一千五百人够干啥的，所以辛弃疾并不能满足。他一开始就“募千八百人，训练之”。为了不让南宋朝廷怀疑花钱多，辛弃疾报告朝廷，“步军一千余人，马军一百六十八人”，并上书“乞军额”。同时他“以缗钱五万于广西买马五百匹”、“制造军器”。最终，辛弃疾“招步军二千人，马军五百人，傔人在外，战马铁甲皆备。”可就是2500人马，却被人批评是“费钜万计”，竟“竭一路（相当于省）民力”。不是说宋朝很有钱吗？那么怎么这点人马就让一个省没钱了？

▲电影《忠烈杨家将》海报

我们先来说说，辛弃疾花的买马的五万缗（五万贯）大概是什么概念。当时辛弃疾买了五百匹马，平均一匹一百贯。大家都知道宋朝缺马，尤其南宋。所以马是很贵的。但当时，一百贯其实也就相当于三吴地区一户普通人家的大半年收入。比如吴中即平江府有专门靠卖活黄鳝为生的贫民，每天可得300文。“吴中甲乙两细民同以鬻鳝为业，日赢三百钱”。

▲广西百色马（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么看起来，五万贯也不多。但是士兵军官是要支付工资的，这才是养兵的大头。根据《宋史卷一百九十四 志第一百四十七 兵八廪给之制》载，“殿司诸统领将官别无供给职田，日赡不足，差兵营运，浸坏军政。可与月支供给：统制、副统制月一百五十千，统领官百千，正将、同正将五十千，副将四十千，准备将三十千，皆按月给。”而每个士兵大约每天两百文钱（全部换算成钱）。

具体到飞虎军，史载“岁用钱七万八千贯，粮斛二万四千石，并以步司阙额钱粮支用者”“衣粮复取之于本州”。也就是说，来自南宋中央的钱粮是不够的，要靠当地自己想办法。多亏辛弃疾本身是个理财达人，飞虎军当时有“田庄，有房债，有租地钱，有营运钱”等多种收入来源。

比如继朱熹之后的理学正宗传人，创“西山真氏学派”的名臣真德秀的奏疏就提到：“及辛弃疾之来，办置飞虎一军，欲自行赡养，多方理财，取办酒课，乃始献议于朝，悉从官卖。”宋朝大部分商品实行垄断专卖，酒自然不例外。所以辛弃疾还从这方面想办法去弄飞虎军的经费。而按第二年辛弃疾的接任者李椿的话说：“且已费县官缗钱四十二万。”表示自己没辛弃疾那么会搞钱，压力山大啊！

扣除买马的那五万贯，也就是两年养军队花了三十七万贯。怎么当地官员就说差点把湖南吃穷了？而且根据宋史记载，当时湖南一带户数九十六万八千九百三十，人口二百一十三万六千七百六十七。这么多人口在商品经济发达的南宋，难道养2500人的军队都吃力？

▲宋代甲兵（图片来自《画说历代甲胄》）

但别说，还真是养得费劲！这个可以看一下同时期的湖北一带的财政纪录。淳熙五年，湖北漕臣刘焞言："鄂、岳、汉阳自绍兴九年所收赋财，十分为率，储一分充上供始，十三年年增二分。鄂州元储一分，钱一万九千五百七十缗，今已增至一十二万九千余缗；岳州五千八百余缗，今增至四万二千一百余缗；汉阳三千七百缗，今增至二万二千三百余缗。民力凋弊，无所从出。"所以，当时的三十七万贯真的不少了。飞虎军差不多要吃掉好几个州的财政积蓄，而且毕竟南宋地方除了养军队还得养官员，以及其他军队。比如当时湖南按朱熹的说法：“潭州有八指挥至少四千人。”但这些长时间不训练的士兵，上下都腐化了，没啥战斗力。按辛弃疾的继任者李椿的说法：“诸州厢、禁军,诸路将兵,无用之兵。”

当然，辛弃疾的钱没白花。飞虎军的战斗力给当时的南宋官员留下了深刻印象。从卫泾的《劾郭荣乞赐镌黜状》中说：“臣照对湖南飞虎一军，自淳熙间帅臣辛弃疾奏请创置……北敌破知畏惮，号‘虎儿军’。”朱熹也说：“本路别无头段军马，唯赖此军以壮声势。”

▲南宋版图

总之，从辛弃疾的飞虎军管中窥豹，可以发现几个问题。首先，宋代远没有一些网络文章说的那么富裕，否则养一支2500人的军队不会让一个省那么吃力。其实，虽然说宋朝有财政收入最高上亿贯的记载，但这是钱和其他物资一起计算的，还要考虑通货膨胀的因素。到了南宋后期，还出现了收入一千万贯，开支两千万贯的巨大财政赤字。结果朝廷为了解决财政赤字，除了强化苛捐杂税，还乱发纸币最终引起财政崩溃。所以。宋朝到底是不是那么富，还真值得怀疑一下。

▲南宋纸币

▲宋朝绢价

其次，宋代养军的钱花得肯定有问题。比如宋朝海外贸易发达，像泉州这种世界级的大港口，市舶收入占南宋政府年财政收入的2.5%，每年大约在百万缗上下。这笔钱养个万人左右的飞虎军级别的部队，还是可以的。扩展到全国，如果用一半财政收入用来养军，二十万堪战的军队还是有的。但就如冷兵器研究所之前一些文章所介绍的那样。宋代吃空饷的习惯严重，一些部队的数目被故意多报，然后军费被各级官员挪用。这种情况甚至被宋朝统治者们默许，因为这是赵家的传统……

总之，“宋朝那么有钱，为啥还养不出精兵来保卫自己”的疑问也算是有个答案了。第一是宋朝未必真那么有钱，第二是宋朝养兵的体制绝对有问题。

参考资料

[1]论南宋财政岁入及其与北宋岁入之差异 《河北学刊》 , 1996 (1) :91-95

[2]南宋时期政府财政管理体制研究 严德香 《宁波大学》 , 2012

[3]南宋两税及其征收研究 张伟忠 上海师范大学 , 2011

[4]宋朝军制初探 王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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