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網:最近一段時間又非常忙,大家也應該能夠看到,推文的時間越來越延後,昨天推送的時間已經接近半夜12點。

不過事實上,昨天的推文《想要對接的地區太多,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究竟該先向誰溢出》是個比較大的話題,當時爲了能夠不佔用今天的推送次數,所以踩着點先安排了推送。但是昨天的內容,顯然是不完整的。

今天我們補上昨天推文中提出了問題,但是卻沒來得及很好回答的部分——在先富地寡人少,後富地廣人衆的背景下,先富究竟應該先帶動哪個後富。我個人的觀點是,優先帶動人口更多的地區。

華夏文明與遊牧文明的攻守交互

先來回顧一段歷史大背景。

我曾經提到過一個關於中國歷史的觀點,叫做想要弄明白中國人的思想根源,土地與祖宗,是大家永遠無法繞開的兩大核心。

今天我們抽出一點時間,和大家再討論幾句關於中國土地的事兒。事實上很多人認爲中國土地的事兒,伴隨着土改的完成和新中國的成立,基本上也就塵埃落定了。

這個事兒其實得看怎麼說,如果單純只是說中國的農民土地,或者說耕地,那的確在那個時間伴隨着舊的土地擁有者地主階級的覆滅,多數的中國農民得以過上了耕者有其田的生活。

但事實上,我們的土地問題和制度始終是伴隨着中國經濟發展的各個進程的。你我每一個人,無論是在學校、企業還是家裏,腳下踩的每一寸土地是什麼性質,產權歸誰,時間多久,價格幾何,統統都可以看做是中國土地問題的一部分。

和幾十年前甚至一百多年前,我們對土地的態度的變化,只能說關注點從農業用地一步步轉移到工業用地,又轉移到了商業用地和住宅用地上。那麼人心心念唸的房子,本質上還是土地問題的一個分支。

這是從中國幾千年前開始進入農耕文明後,多少代中國人對於地爲國本政策潛移默化的認知。漢族人遷徙到了一片陌生的土地,首要做的就是開荒種地。地裏有了莊稼,有了菜,能夠喫飽穿暖了,纔有下一步的建房子,成村落,修祠堂,立規矩等一些列後話。

幾千年來,華夏民族的先祖們最大的外患,始終都來自北方的遊牧民族。隨着歷史的變遷,雖然先輩們對於他們的稱呼時有變化,比如匈奴、鮮卑、突厥、回鶻、契丹、蒙古、瓦剌、韃靼等等,但是他們對於華夏民族的威脅始終都在。

爲什麼北方遊牧民族始終是華夏民族最大的威脅,表面上看是因爲他們驍勇善戰,騎兵尤其強大,在軍事對戰中華夏民族多半處於劣勢。但是本質來看,根源是因爲他們的經濟制度與意識形態與我們之間的衝突。這和當下中國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各種矛盾衝突根源,不謀而合。

被華夏民族視爲命之所繫的土地,在遊牧民族眼中意義完全不同。所謂“遊牧民族”這個稱謂,就是因爲他們與“農耕民族”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我們的戰爭往往是爲了擴張土地,而他們的戰爭更多是掠奪資源。

回過頭來看,千百年來華夏政權與遊牧政權之間能夠保持相對和平友好的階段,一定是華夏政權處於強勢主導地位時。此時無論是通過和親、結盟還是通商,華夏政權展現出泱泱大國風範,廣施天恩,遊牧政權輕易不敢南下騷擾侵擾。

而一旦出現遊牧政權國力壓倒性領先華夏政權時,往往就會出現戰火四起,民不聊生的狀態。更甚者,直接就是南下中原,取華夏政權而代之。比如衆所周知的元朝和清朝的歷史。

到了近現代時期,歷史事實上依舊如此。在過去兩千多年間中國全面領先日本的時期,中日關係始終都很正常,日本以爲天朝學生爲榮爲耀。中間跳過去,改革開放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經濟重新迴歸歷史應有地位後,中日關係也日漸正常化。有且只有在日本國力全面領先中國時,兩者之間非但不會出現邦交友好,反而會惹下塌天巨禍。

大國爲什麼不能弱

歷史告訴我們一件事兒,中國這樣的大國,必須要是強國。否則,就是國將不國。

在當下,“大國”多用於指在國際體系中權利資源地緣具有顯著優勢的國家,意義已類似於強國。但是在古時候,大國則用以指大的諸侯國,主要意在國土面積之大。

我們現在站在世界的角度,看看從17世界至今,世界上曾經出現過那些尚且可以稱爲“大國”的政權——

  • 17世紀:葡萄牙帝國、西班牙帝國、荷蘭殖民帝國、大不列顛王國、法蘭西王國、奧斯曼帝國、大明帝國;
  • 19世紀初:大不列顛與愛爾蘭聯合王國、法蘭西帝國、俄羅斯帝國、奧地利帝國、普魯士王國、奧斯曼帝國、大清帝國;
  • 19世紀末:大英帝國、法蘭西殖民帝國、德意志帝國、俄羅斯帝國、奧匈帝國、意大利王國;
  • 列強時期:大英帝國、美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德意志帝國、俄羅斯帝國、日本帝國、奧匈帝國、意大利王國;
  • 一戰後:大英帝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美國、意大利王國、日本帝國;
  • 二戰前:美國、蘇聯、英國、法國、德意志第三帝國、日本帝國、意大利王國;
  • 二戰後:美國、蘇聯、英國、法國、中華民國;
  • 21世紀至今:美國、俄羅斯聯邦、中華人民共和國、英國、歐盟(含法國、德國)、日本、印度、巴西。

大家可以發現,過去幾百年間,世界上的大國存在情況主要呈現出兩種特徵:其一是大國並不是絕對一成不變的,在歷史的演進當中,大國可能會因爲政治、軍事、社會的種種因素,失去大國的身份。

其二是強者恆強的情況在國家的發展進程中同樣表現十分明顯,雖然過去數百年間滄海橫流,大國小國國運波瀾起伏。但是我們發現像英國、法國、德國這樣的國家,幾乎是在數百年間始終位於世界大國行列的。

瞭解了世界,我們的主要目的還是爲了更好地看清我們自己的祖國。從17世紀至今,中國在絕大多數時間同樣也都位居世界強國之列,雖然政權也在不斷的演進之中。

衆所周知,在明清兩朝的早期和中期,中國應該說是既大且強的。但是到了兩朝的晚期,特別是清末到新中國成立前的百年曆史中,中國是絕對意義上的大而不強。

國家大而不強,換句話說應該是大而羸弱會是什麼後果?中國的近現代歷史,就是血與淚的教訓。從清末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再到軍閥混戰、抗日戰爭、國共內戰,足以令大家爲之警醒。

小國羸弱,情有可原;大國羸弱,情無可原。大而弱者,即懷璧其罪,周邊無數虎狼之輩環伺,欲分之裂之,大快朵頤。

古往今來,大而弱永遠都比小而弱結局更悲慘。小,可走小而美之路;大,則必走大而強之途。

大而強國可以更冷靜客觀地看待周遭小國,有張有弛;小而強國,尤其是短期內迅速變強的小國,往往無法對自身的慾望和矛盾進行有效控制,終而成禍。這與世家大族與一朝暴富的個體行爲之間,亦有相似之處。

人口大省爲什麼不能窮

而從大到小,從國家到地區,道理依舊還是相通的。大省如果不強,同樣會造成非常多的麻煩和問題。

現在,我們來思考一個問題,爲什麼像西藏、青海、寧夏這樣的省份,經濟總量和產業結構長期落後於全國省級行政區的平均水平,但是人們很少討論以上地區如何落後,當地經濟如何振興?

排除歷史、地理等不可抗力先天因素,一個非常至關重要的決定性因素,在於這些省份的人口總量,太少了。西藏三百餘萬人,青海六百餘萬人,寧夏六百多萬人。

而近現代以來,人類驗證可行的區域經濟發展的通用道路,就是城鎮化。而城鎮化的必要前提之一,正是足夠體量、足夠密集的常住人口體量。而在地廣人稀的省份,城鎮化存在先天不足。再加之複雜而獨特的區域文化影響,許多地區居民對於發展現代化經濟本身即缺乏主動性與積極性。

這樣一來,之於地廣人稀的省份而言,如果渴望獲得事業和人生上的成功,那麼清晰可見的道路就是離開出生地,到已經完成城鎮化進程的東部大中城市去拼搏奮鬥。而願意留在這些地區的居民,事實上也是用行動表達了他們認同地區經濟水平與生活方式,這亦是人之自由。

而情況反轉,爲什麼以川渝爲代表的中國西南版塊,經濟必須要發展起來。這裏說的發展,當然未必是要全面對標東部沿海地區,但是起碼要做到小康水平?

因爲西南版塊的人口太多了,而且密集度同樣相當高。四川全省人口超過八千三百萬,重慶全市人口超過三千萬,貴州全省人口超過三千五百萬,雲南全省人口超過四千八百萬。四省常住人口加起來,達到了兩億左右的水平。面積方面,西南顯然也大幅小於西北,人口密度不言自喻。

而截至最新,全世界兩百多個國家中,人口體量能夠超過2億的國家,也不過僅有6個:中國、印度、美國、印度尼西亞、巴西、巴基斯坦。

你很難想像,一片總人口達到2億左右的地區,長期處於貧窮,當地居民就業和收入無法得到保證的後果。這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問題,而是一個十分複雜的社會問題、政治問題乃至世界性問題。

人多且窮,極易向最糟糕的一個方向演變。因爲人是生產力的同時,也是巨大的消費力,大量的人口意味着需要源源不斷的各類資源供給。過去主要靠農耕自產自足,現在主要靠貿易互通有無。所以人口巨大的地區,是勢必要優先保證其就業與生存需求的。地廣人稀的地方,還可以視作原生態、世外桃源。反之,顯然不成立。

換而言之,不是大省不能窮,而是如果大省和小省同時處於長期窮困,那前者的破壞力要比後者大得多。截至最新,中國人口體量在5000萬以上的省份共有10個,依次是廣東、山東、河南、四川、江蘇、河北、湖南、安徽、湖北、浙江。

這些省份中,廣東、山東、江蘇、浙江等經濟大省我們不說,其他省份經濟雖然有各自的短板和問題,但是決然都不能稱之爲弱省,這點我想大家是可以達成共識的。

昨天我們重點講到了廣西全面對接粵港澳大灣區的方案,爲什麼廣西必須要如此“火急火燎”地來做這件事兒呢?因爲廣西的人口總量僅次於浙江,最新的常住人口已經超過4900萬,距離5000萬咫尺之遙(江西的4600餘萬情況類似)。而我個人認爲5000萬人口是省級行政區的重要分水嶺,超過這個人口體量足可謂“大”。大則必須要強,否則後患無窮。而現在的廣西,顯然與強省之間距離還很遠。

同樣從這個思路延伸出去,我們說過去的幾十年間,西北版塊的經濟始終無法與西南版塊相比。很大的原因就在於,西北過於地廣人稀。新疆、青海、甘肅、內蒙古等省份的人口密度情況,決定了它們無法像東中部地區那樣通過城鎮化完成產業轉型升級,從而獲得區域經濟質量的本質改變。由此,也決定了當地居民很難在收入上獲得過高的增長希望。

在西北版塊的逐省中,陝西是唯一常住人口體量超過3000萬的省份(2018年爲3864.40萬)。這爲西安有足夠資源按照東部發達城市那樣通過城鎮化完成轉型升級,奠定了基礎。

但由於放眼整個西北地區,西安是唯一能夠實現這一目標的城市,沒有其他城市能夠與西安有效形成更爲強勁的城市羣。這事實上也影響了在未來的西北地區,不會出現像西南地區這樣高度的城市羣。

這一點,又與地理上的胡煥庸線形成對應。由於該線的走向是東北、西南向。這也就意味着,近乎一整個西北版塊,都地處地廣人稀的區域,並不適宜大規模的城鎮化拉動區域經濟發展。

那麼胡煥庸線以東,是否就需要所有省市都必須在未來經濟進一步快速發展呢?自然也不是,如果某一區域人口始終處於流出狀態,該地區居民也認同這種不斷向外遷徙的生活方式,認同哪裏環境更好就到哪裏生存。那麼對應地區的經濟出現停滯甚至衰退,同樣不會造成什麼問題。無非是和歷史上曾經出現過許多次的情況一樣:人走了,把土地重新讓給了大自然而已。

而當地既無資源發展經濟,人口又不願意批量外遷,且人口體量長期保持較大規模和不斷增長的地區,纔是下階段中國區域經濟發展重中之重的大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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