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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職業做得久了都能熟能生巧,我一直是這麼認爲的。但後來現實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它告訴我,至少刑警這個職業不是。

  你必須用盡全力,時刻集中精神,去破掉每一個案子,否則迎接你的,極可能是受害人冰涼的屍體。

  我那時候破了不少案子,自己也帶徒弟了,整個人有些飄飄然,甚至生出了不就是破案嘛,其實所有案子都差不多的這種荒唐想法。

  有年冬天,那天剛好是我在值班,晚上九點鐘的時候,我們收到通知來了一個案子,說在朝陽區香河園,有一起綁架案,綁匪要八千塊錢,一個小孩被綁架了。出了現場,我第一個反應是爲什麼要八千塊錢?爲八千就把小孩綁走了?這不是有人開玩笑報假警吧?真的,什麼人都有,拿110當談心熱線的我們都遇上過。所以我當時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真的假的?

  因爲心裏有這麼個疑影兒,我意識裏就有點懈怠,整組人都跟我差不多,都很懈怠、不緊張,甚至沒當回事兒。

  事主是誰呢?是齊威。他老婆是某公司老總,家底殷實,他打電話說說自己的孩子被人綁架了,綁匪讓他準備八千塊錢,命令他十點鐘,把錢扔到三元橋公園的小白亭子上邊。

  我存個疑影兒也真不是沒道理。事主屬於十分有錢那類人。哦你精心策劃綁了她兒子就要八千?這確實跟笑話差不多。會不會另有隱情?別是兩口子有什麼糾葛之類的吧?但當時來不及調查,我們就姑且相信孩子被人綁了,先這麼處理。看綁匪出現不出現,不出現也就給了我們時間詳盡做調查。

  這些年北京的奇事兒不少,也跟經濟開始往上走有關係。沒錢時候好像大家之間沒啥矛盾,有錢了,事兒也跟着來了。先前我們破過一個案子,是兩口子吵架,男的開公司挺有錢找了小三兒,女的不依不饒天天鬧,有天鬧急了,打起來了,兒子去勸架,結果老公失手把兒子捅死了。兒子一死,夫妻倆慌了,先前打成一鍋粥,這會兒倒冷靜了,半夜就把屍體給拉走處理掉了。是一個月後有村民在河裏發現浮屍報的警,我們一通查,最後找到了兇手。

  結果是親爸親媽把兒子給殺了不說還拋屍,完全是陳晨那案子反過來的模樣。我問那女的,你不是因爲他出軌跟他鬧嘛,怎麼兒子被他捅死了不是報警而是提議處理屍體?女的說,我愛他啊,愛他勝過一切,她說,在倆人藏匿的這段日子,她又找回了當初倆人熱戀時男人對她的依賴。你說這不是瘋了嘛。但這就是人。事後我很是想了一陣子,這邏輯,似乎也沒問題。愛,它就是一個毀滅性的存在。我們辦的案子,超過百分之五十都是情殺。真的,社會開始富足之後,搶劫之類的悍匪真少了,爲愛殺人的比例直線上升。我尋思,這夫妻倆,女的強男的弱不會沒原因。

  事發突然,我們現場佈置比較匆忙。約的十點交易,九點才報警。我們問當事人爲什麼當初沒報案,幾點綁的?五點。那五點幹嘛去了?他說我原以爲我把錢給他,他就能把孩子給我放了,可我思來想去怕出意外,所以到九點又說服我太太決定報警了。

  這就很不合理了,更不合理的是,綁匪當天綁了當天要錢。真的,綁架這種事,那都是有準備有部署的,是預謀犯案,哪有一上來就給家屬打電話當天就要交易的啊?我就想問問綁匪,你這給家屬打電話過去,人家能信你?嘿,你看,這糊塗綁匪還真湊巧就碰上這麼對夫妻了,怎麼那麼寸吶!這案子講真,一聽就不對頭,可因爲受害人是個孩子,我們心裏還是比較重視這個案子的,就在周圍進行佈防了。

  這個小白亭子的位置十分蹩腳,四周無遮無攔的,沒什麼藏身之處,與之相連的就是個配電箱,前面有條不是路的路,是走的人多了硬給踩出來的,真正通往小白亭子的有兩條甬道,一左一右,關鍵處已經埋伏了同志。我們呢,就在配電箱東邊兒貓下來了,那兒的環境還特別差,到處都是人的大小便,沒有站人的地方,可就這兒還算隱蔽。然而,我們存在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在這兒看不到前邊的情況,但好歹跟大部隊形成了一個三角包圍圈,也沒啥更好的辦法了,時間緊任務重。那我們只能跟這裏埋伏着,如果說一旦有綁匪出現,左右兩邊的同志就會喊,我們就對他進行抓捕。那會兒也沒有通訊設備,沒有手機,只有步話機屁用不管,因爲它不是一個水平面,有遮擋。那怎麼辦?全靠人。

  後來我準時在十點鐘的時候出去看了一眼,一出來不對,真有一個人,往南邊跑了。當時我第一個反應是開槍打他,但是他已經跑得特別遠了,槍夠不着了。幹嚷嚷也沒有用,追也追不上,等於乾瞪眼讓他跑了。

  大家聚到一塊兒,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他們在那頭喊,我們原以爲自己能聽見,其實並不能。太想當然了,太不瞭解地形了。外包圍圈,也就是那兩條甬道,一左一右埋伏的人,離我們也就是亭子大概有三百米遠,他們說一看見這個人爬到亭子上去拿錢,他們這邊就第一時間喊圍捕,可由於我們沒能及時響應,大包圍圈沒形成,有缺口,人就跑了。說哪怕你們再早出來一兩分鐘呢,都不至於鬧成現在這樣。

  人跑了之後,這個孩子自此一點消息也沒有了。等於從12月7號案發之後,孩子突然間沒信兒了,我們也調查了那對夫妻,排除了其他可能性,當初看起來的不可能等於全不存在。真就是孩子放學沒回來接到綁匪電話,倆人當真沒懷疑真假,但太太不信任警察,丈夫又不是拿主意的人,糾結來糾結去,最後一想不成,萬一綁匪拿了錢不放人呢,才報警。

  現下,孩子當真下落不明瞭,綁匪拿了錢,跑的無影無蹤,錢到手,要能放孩子早放了。我不敢往下想了。尤其,造成這種局面,跟我們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是我們起先沒有足夠重視這個案子,導致麻痹大意沒能控制住場面,給了綁匪可乘之機。這個後果,太嚴重。真的,哪怕當時全力以赴管它時間多麼緊迫先搞清地形,再合理布控呢?或者我再提早一兩分鐘出去,無論哪樣,沒準兒人就給抓了,孩子就回家了。

  沒能抓到人,我們特別沮喪。但是隊裏面各方面特別重視,說這個案子必須搞下來,爲什麼活生生的孩子,一點消息都沒有,那不行,把孩子必須找到。黃金72小時,必須找到孩子。我們就用土辦法找,四處發通報,各個派出所去找,那會兒的信息也不是那麼全面,開車、步行,各個街道,該想到的辦法全想到了,能做的全做了,黃金72小時內我們馬不停蹄地找,卻什麼消息也沒有。

  72小時之後,我們開始懊喪了。跟着又想出來了其他的辦法——登報。當時哪有朋友圈微博什麼的啊,就登報,說如果誰能找到孩子,我們的酬金是15萬,只要找到這個孩子,不惜一切代價。急啊,真急,不管怎麼說,一個孩子9歲,等於跟我們手上沒了。

  通過登報,家屬找,想盡一切辦法,一禮拜過去了,還是沒有結果。

  絕望,真的就是絕望。我們沒有網絡,也沒有天網工程,那會兒我們什麼都沒有,只有決心。辦法現在看來都很笨,但當時確實就是那麼一個現狀。然而,決心卻是不容置疑的。至少對我來說,不找見這孩子,決不罷休。是我的懈怠,是我的那點懷疑,讓一個孩子憑空消失了。我特別想抽當時的自己一頓,問問他都在想什麼,你哪怕再上心一點點呢,哪怕不那麼懷疑主義呢?是不是漂亮案子辦多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啊?傻逼!

  那種憤怒,就像烈焰,烹炙着我的內心。警察工作當中,真的不能有一秒鐘的失誤,你的一點兒錯就會造成一條生命的消失。

  又過了一個禮拜,又發生了一起綁架小孩兒的事件。同樣是在我們值班的時候接的警。

  報警人是一個做生意的,那時候動物園批發市場還在,他在那兒做服裝批發生意。由於這個工作性質,這個人每天上班特別早,五六點就得到那兒。這天他正在批發服裝的時候,BP機響了,說我把你們家孩子綁了,給我回電話,回了電話說要11萬,那個時候11萬是很大的錢,當時他就沒招兒了,就報案了。

  由於前面發生了一起齊威孩子被綁架的案子,我們十分警覺。首先就懷疑是不是同一個兇手所爲,也是綁孩子,也是直接要錢,也是直接約定好時間地點。這很有可能啊,更尤其,如果是同一個罪犯,我們要是逮了他,那之前丟那孩子就有音信了。只是贖金從八千到十一萬這事兒有點兒對不上號兒。差太多了。就算之前你得手了,膨脹會有這麼快嗎?但轉念一想,會不會兇手看見我們的登報信息了?一個孩子價值15萬,他只要了八千,這回幹票大的?如若他看了登報信息,沒想着放了孩子怎麼換錢,而是激勵起他二次犯罪更糟糕的可能是,孩子也許已經被他做掉了,所以鋌而走險再來一次?

  多想無益,無論如何,我們接到報案之後,第一時間就開始根據他交易的地點進行圍捕佈置,這回我們特別謹慎、反覆推敲、羅列各種可能性。把錢也給準備好了,只要他一出現,就把人抓了,再找孩子。

  這裏面還出了個什麼幺蛾子呢?電視臺下來倆記者,法制節目的,跟上面溝通好要跟拍罪案現場,這活兒,給攤派到我們這兒來了。那上面的意思我們也不能說“不”,跟這倆記者交代好讓他們別影響我們工作,只能帶上。

  蹲守時候我挺緊張的,想法也多,前一個案子揮之不去在腦海裏縈繞,摩拳擦掌想逮着這孫子。但後來發現不對了,這個人,不斷地變換交易地點,等於說作案手法的相似性不符合了。根本就是一門外漢變專家了,犯罪升級也不是這麼個升級法兒。就好比那八千到十一萬,是個質的飛越。

  一通輾轉,接頭地點來回變化,我們前期布控就全白搭了,只能靠臨場發揮,大家心裏多少都有點兒陰影——上回臨場發揮就搞砸了。

  最後約定的地點在北京市腫瘤醫院。醫院門口有一個公共汽車站,在那兒交易。可謂十分狡猾。公交站四周空空蕩蕩沒死角四通八達,醫院又屬於人流大的場所,逃跑絕佳地點啊。這個綁匪,肯定是有經驗的,從犯案方法到邏輯之縝密,不像小毛賊之流,八成有前科,一準兒在裏面“深造”過。

  我們知道了接頭地點,先行出發坐着公共汽車到這站下車,下來之後發現周圍沒人。有一個因素是綁匪提前料想不到的,下雪了,鵝毛大雪。是在我們跟他一通輾轉的過程中下起來的。

  腫瘤醫院裏邊有兩棵雪松,雪松後面有個人影突然晃了一下,就一人影,從大門口到裏邊醫院三四百米的距離吧,我們感覺有點像。我和另外一個偵查員眼神交流了一下就過去了,裝作是看病的,不經意地在觀察他,這孫子鬼鬼崇崇老往車站看。可是我們不敢抓,如果不是,那就前功盡棄了。

  另一隊跟事主在一起的人馬等我們消息,我們用IC卡打傳呼,電話回過來把情況一彙報,他們跟事主確認,看看認不認識這個人,事主被掩護着從旁一看,說認識,他以前在我們家幹過活,後來辭職了。這樣,我們直接就把他給抓了。抓了之後回到隊裏審,當時倆記者也扛着攝像機跟過去了。

  在審訊的過程中,他不認賬,死活不認。我們在交鋒的過程當中,將近有三個小時,通過訊問任何線索都沒有。急,真急,但在攝像機面前,咱們得文明點兒,髒字兒都不能帶。可有時候,文明它真不解決問題。好傢伙,這位還有點兒當明星那架勢,在鏡頭前面趾高氣昂,瞧我們乾瞪眼喜不自禁,很有些表現型人格那個勁兒。好傢伙,這簡直推波助瀾了。

  這不行啊。拖一分鐘孩子都可能面臨危險。那時候也沒聯網這樣的概念,光是調查這個人就需要很長時間。跟他講了你現在承認把什麼都交代了孩子給救出來,對你量刑也有好處,不聽。跟他講了你肯定是有案底,你再釀成大禍就不是小事兒了,搞不好要掉腦袋,不聽。軟的全白費了,那隻能上硬的。他咬死不承認,不承認孩子的行蹤就不知道,你說這大冷天孩子不知道給圈哪兒了誰能幹啊?我們不幹,人家受害人家屬更不幹。計劃生育,一家就一個孩子,都得繼承王位是不是?

  後來我們真煩了,對那倆記者說,你們出去吧,別錄了。他倆還挺沒眼色。不是我說,好麼些搞媒體工作的人,真不是什麼好人。爲了追逐焦點,追逐由焦點帶來的利益,人性都缺失了。好人的定義不是說你不殺人放火你就是好人,好人是個挺深奧的詞兒,換句話說,你先有點兒人味兒,再談好壞也來得及。一屋子人急成什麼樣兒了,外面抱頭痛哭的父母招你惹你了?讓你出去也不是因爲別的,你們扛着設備跟這兒,綁匪跟打了雞血似的,你們就是影響我們辦案了啊!不理解,真就不理解,問我們是不是要刑訊逼供。我一聽就來氣了,老百姓有誤解是他們不瞭解我們工作,再加上我們在哲學上的名詞“國家暴力機關”也聽着不怎麼對味,你們就別推波助瀾了啊!糟心!

  最後還是隊長幫我們解決了這倆記者,可寶貴的時間就這麼被白白耽誤了。門一關,我們就開始用我們的手段進行訊問,這哥們兒明白了,大勢已去。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我們就是幹這個的,說是經驗也好套路也行,我們師父帶徒弟,一代代人,就是知道怎麼對付這些犯罪分子。不是打,不是罵,是氣勢,這氣勢裏,會有點兒威脅成分,會有讓犯罪分子不舒服的技巧,但存在即合理,它是這麼多人總結出來的。

  後來通過我們的工作,他終於承認是他乾的了。那麼,這孩子在哪兒呢?在窪裏的一個水溝裏。

  趕緊找。我們開着車就奔那兒去了。窪裏在朝陽區,我們是一路亮着警燈開過去的。到地兒,讓綁匪指認,他說就在這個水溝裏邊。這水溝沒水,有一個管子在這個地方。當時一說在裏邊,我就爬進去了,隊友吼着說注意安全,咔咔我就進去了,一摸,這肯定是人了,往上一拽,身體冰涼。

  這個綁匪也傻了,我們問了他是不是先把孩子弄死了放的那兒,他說沒有,絕對沒有。結果現在孩子拉上來,死了。小孩兒才六歲。那麼一點點兒大。

  晚了三個小時。屍檢得出的結論是,孩子死了三個小時。擱這管子裏活活給凍死的。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案子,沒有攝像機架着的話,第一時間把綁匪抓到,抓到之後往死了問,可能這孩子不會死。我們去晚了三個小時,一條生命就這麼離開了。警察的工作分分秒秒都特別重要,但重要也並不是不會被打擾。

  我們從警就是抓壞人,但因爲你的工作失誤導致這孩子沒了,那種痛苦就形容不出來。憋屈是一方面,自責是一方面,另外更深層次的東西,許多年過後經歷了許多案件,最後我總結出來是:有時你必須要承認,你就是會無能爲力。因爲這個世界不以任何人爲軸心旋轉。時間、空間,甚至量子物理上的幾維論、事物之間的必然聯繫等等,都會阻礙你當下所能做到的。

  事後我們對這個犯罪嫌疑人進行調查,他確實有前科,盜竊。犯案時離他放出來還不到一年。他出獄後在老家尋不到活計,地兒小,沒人願意給他營生,他就北上來首都打工。大城市機會多啊。在受害人家屬那兒是他的第三份工作,也沒幹長,嫌苦嫌累,庫裏還丟了貨,少了一箱,老闆跟每個夥計都問了,別人不當回事兒,他有前科他往心裏去了,就覺得老闆懷疑他,走的特別不愉快。走時候那點兒工資本就不多,他又酗酒,馬上手裏就沒錢花了,沒錢花越想這老闆越生氣,獄裏又交流過好麼些“經驗”,這就惡向膽邊生了。他自己說是報復,我看未見得,要說報復你這贖金怎麼拿這麼謹慎呢?還是惡向膽邊生。他保證確實沒想弄死孩子,就是給孩子藏那兒,拿了錢就放人。這也是假話。給孩子擱那麼一地兒又是大冬天,這麼長時間又下雪,要怕出人命早轉移了。再說了,孩子見過他,這他能輕易放了?反正不管怎麼說,他堅持他沒想殺人。這話也不用跟我們說了,到時候跟法官說吧。

  家屬知道是這麼個結果,當媽的幾次哭暈過去,當爹的久久沉默不語。

  那箱貨丟了嗎?其實沒有,是發貨方寫錯了單子,收貨時候又沒仔細查驗,後來他覈對出來了。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就是這麼一件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兒,讓兒子眼睜睜沒了。

  孩子死了,我們都很失落,但前面還有個至今失蹤的案件,我們燃起了更大的決心追查。彷彿想把窪裏這小孩兒的運氣全都給到那小孩兒身上似的。雖然知道錯過黃金72小時越久生存概率越低,但我們就是固執地認爲孩子沒死,這個孩子就是活着,成天幻想綁匪把孩子寄存在一個地方了,還會往家裏再打電話繼續要錢,八千夠幹啥啊,你都逍遙法外了,你手裏還有個孩子,你得多要點兒。我們還在小孩家裏放着人,24小時等電話。夫妻倆受我們感染,打了雞血似的等孩子的音信,看我們這麼充滿幹勁兒,他們也振作起來全程配合。每天每天我們互相說,有希望,肯定有希望。

  從希望到絕望。那感覺真是糟透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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