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原名孫琳琳,頭號地標鄉愁版主,就職於上海外國語大學西外外國語學校,上海市國際課程比較研究所《中外經典文學比較欣賞》課題負責人,上海航空東方航空首席頻道eliteTV品牌總監,於文字典籍中深遊淺耕,作品散見於《紅蔓》、《首席》、《華亭詩稿》等。

  姐姐,我回來了。

  隔着橋,隔着塔,隔着氤氳的湖水,我看不見你。

  我等了幾個輪迴,等着蛻去皮膚上原始的寒涼,你說人的皮膚是溫熱的,你說人會生老病死,紅塵短促,所以遇見要趁早,要及時相愛,要用盡全力,要直到無路可退,纔可以脫胎換骨。

  你已經退到塔裏了,你拼勁全力給心找了一個最安全的所在,無人可傷。

  這些年我看過人類密密麻麻的典籍,姐姐,人間不是隻有一個許仙,人間的字不只有許仙書房裏殘破的藥典,我找你的這些年裏,看到了我們化身千億,化作凡間女子最尋常的悲歡眉眼,有人這樣寫過的——

  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像極了那時你喝下雄黃酒的樣子,你真傻。

  這個西湖我有點認不出了,霓虹交錯的光影像一場夢,我循着南山路來找你的,記憶中還是那個清朝書生寫我們的樣子,那部戲就叫《雷峯塔》,我們入戲之後,正是西湖進入黃昏時分,她最美的一刻定格在此,人類把這個叫做“雷峯夕照”。

  在激情迷離的黃昏時分,夕陽把湖邊的草木樓閣拉成美麗的影子,只有黃昏才能把俗世投射出如此長的影子。

  如果你還在裏面,出來好不好,我們回家吧,回到一個我們如娘姊相依偎的夢裏,那是一個不知名的書生留下的幻境,那個幻境里人們一邊參禪一邊縱慾,一邊整理功過範式一邊超越禁忌。

  那個幻境好不快活,我喜歡那個幻境,他們叫我春梅,我叫你五娘。

  姐姐,我現在是帶你出塔,走回前世,走回我們最原始的傳奇,我們只是一條蛇,我們只需要蛻去皮囊,只需要一點熱的溫度,酒是溫的,如果飲下哪一杯註定都是劫數,你嘗過嗎?除了端午的雄黃,那個人類晚明幻境裏的葡萄架下,翠葉深稠,迎眸霜色,葡萄的甜香遠勝過雄黃的苦澀——

  萬架綠雲垂繡帶,千枝紫彈墜流蘇。

  姐姐,這個刪卻萬千字的故事結局依舊是空,但是“目極世間之色,耳極世間之聲,身極世間之鮮,口極世間之譚,真快活也!”

  姐姐,遺忘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要入塔隔世,將感官放縱到極致,從繁華到落寞盡情體味,一樣可以不朽。

  快樂是不朽的,姐姐,在那個故事裏,沒有撕心裂肺的端午,我可以一路陪你度過灼熱的炎夏,給我一架有溫度的軀幹,給我一個脈搏氣息相近的人,給我一杯葡萄美酒,我一樣可以獻出柔軟的原形。

  你看,此夜微涼,湖光山色,青蛇入夢。

  你依舊不歡喜,那我們回到青巒翠嶂的峨嵋吧,那時我不僅僅是蛇,還可以是一把寶劍——

  鹹平間,呂祖於白鶴山池中,見一巨蟒,能大能小變化取人魂魄。呂祖見而喝曰:孽畜毋得乃爾。從吾歸正令汝飽啖天下奸血。招入袖中化爲繞指柔,即青蛇劍也。

  他帶我遊歷岳陽,喝最好的村酒,賣千金的丹藥,他騰雲駕霧的樣子可愛,他醉了的樣子可愛,他化身賣藥老翁的樣子可愛,他撫着我笑對世間可笑之人的樣子可愛。

  人類的歷史裏,他就是一個可愛至極的神仙,至少比法海可愛。

  那顆一粒千金的藥丸,三日無人問津,他登上岳陽樓自餌其藥,忽然就騰空而立,衆人駭慕,爭相與買。他笑着拒絕:道在目前,蓬萊跬步,撫機不發,當面錯過。

  是啊,人類錯過才知遺憾,神仙行樂須及春,他撫着腰間的我吟詩:

  朝遊北海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

  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姐姐,在那個故事裏我就是跟隨了那個叫呂洞賓的道士,紅塵作伴瀟瀟灑灑,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那是一個僧道妓伶都可以作詩的時代,姐姐,人間除了許仙的藥典,法海的經卷,還有一杯叫做詩歌的美酒。

  姐姐,那時天地就是我們的家,他在詩中笑看紅塵——

  三千里外無家客,七百年來雲水身。行滿蓬萊爲別館,道成瓦礫盡黃金。

  那些生老病死愛苦怨離的人間,根本如雲煙掠眼,不值得。

  走吧姐姐,我們還是回到那首荼靡芬芳的夜曲裏,春消夏長,四季相思,我們看不見男人的樣子,他以消失的方式存在着,不生不滅。

  光風流月初,新林錦花舒。

  情人戲春月,窈窕曳羅裾。

  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

  郎見欲採我,我心欲懷蓮。

  秋風入窗裏,羅帳起飄揚。

  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昔別春草綠,今還墀雪盈。

  誰知相思苦,玄鬢白髮生。

  春草初生,想你,夏荷初綻,想你,秋月如水,想你,冬雪入鬢,想你。你說我們變成女子不僅僅是要體溫,要蛻皮,還要綿長的柔情,那就是這闕《子夜歌》了。

  相思和柔情是最玄妙的東西,我們做回一個叫子夜的女子,穿玄色衣衫,有一雙如夜色的眼睛,心不在焉,朦朧迷離,就要這樣的一雙眼睛,高興的時候笑迎春風,哭泣的時候,望穿秋水。

  很多年之後,我在恍如異鄉的湖邊來尋你,街巷酒館燈籠亮起了,我走遍了南山路、北山路、龍井路、靈隱路,我用人類的雙足一步一階爬着寶石山、鳳凰嶺,九溪十八澗,我成了這個時代裏的人,冷愛,寫詩,淺醉,遠行。

  姐姐,我回來找你了,流光易飛度,不如早相逢。

  文|小 青 出品|頭號地標

  人文指導 | 葉開(中國頂級文學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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